第85章
  所以,贺屿预感自己是在港都发生了什么事,可如果真的是被追杀或者不好的记忆,他其实不太愿意了解过往。
  “我考虑一下。”他说。
  顾则桉倾身向前,手肘撑在桌面上:“其实你......”
  “我先去一下卫生间。”贺屿笑着扯了下嘴角,又按着自己的肚子:“刚才喝了好几杯水。”
  顾则桉注意到他起身时身形轻晃了一下,但还没来得及伸手,贺屿已经快步往洗手间的方向走,他的背影在灯光下显得格外单薄,就在快走到拐角处时顾则桉见他脚步有些踉跄,下一秒,贺屿突然晕倒在了地上。
  “贺屿!”
  顾则桉的椅子在地面划出刺耳的声响,他一边抱起地上的贺屿一边让店员拨打120,怀里的人额头抵在他肩上,冷汗已经浸透衬衫。
  急诊室的光线在夜色里变得格外冷清。
  顾则桉站在诊室外,指节紧攥着手机,掌心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满是汗,过了一会儿,医生替贺屿检查完从急诊室出来,摘下口罩:“你是病人的家属?”
  “是,我是他的朋友。”顾则桉上前一步:“他怎么样?”
  “从目前检查结果来看,病人没有颅脑出血也没有器质性损伤,属于功能性短暂昏迷。”医生脱下手套扔进垃圾桶:“是不是经常熬夜喝酒?”
  顾则桉想到这段时间贺屿在忙和熙润合作的事,便说:“最近他应酬比较多。”
  医生“嗯”了一声,把病历本合上:“病人看起来个头高有点肌肉,但不等于身体底子就好,尤其他长期抽血会造成更大的体力负担,身体再差下去会引起免疫系统的疾病。”
  “抽血?”顾则桉眉头皱得更紧:“你是说体检抽血?还是?”
  医生有些意外地看着他:“你不知道他有持续性抽血的习惯?”
  顾则桉嘴唇动了动,却答不上来,一时之间,他脑子里卡进了某个模糊的图像,贺屿白皙的手臂上深深浅浅的针口。
  “医生,贺屿有没有事?”
  突然,走廊尽头传来一阵凌乱的脚步声。
  贺屿的养父母焦急地跑过来,身后贺之茹脸色发白,一边快走一边拽着手机像刚挂完电话。
  顾则桉下意识往旁边让了一步。
  “病人没什么大碍,只是需要卧床休息,避免劳累就可以了。”医生还要去看其他的病患,便先走了。
  贺母连声道谢:“谢谢医生,谢谢您!”
  贺父目送医生离开后,转眼看到顾则桉在这里:“顾律师,谢谢你及时把小屿送到医院来,你有事的话就先走,我们进去看小屿。”
  顾则桉礼貌性地回应了一声:“嗯,不客气。”
  贺母他们进了病房,病房门轻轻合上,只剩顾则桉一人站在走廊里,四周恢复安静。
  走廊中央的日光灯打在他脸上,将他那一瞬间沉下去的神情照得格外清晰,医生说的那句“频繁抽血”像回音一样在脑海里震荡不止。
  那是长时间,多次,专业抽血留下的痕迹。
  他转身往走廊另一侧医生办公室的方向走。
  病房里,贺屿缓缓睁开眼,头还有点晕,看着刺目的天花板怔了一瞬,听见门口传来推门的声音他下意识地以为是顾则桉,唇角勾起:“我没事......”
  可当他侧头看到走进来的是贺父贺母还有贺之茹时,刚扬起的笑容猛地僵住,那笑凝固在脸上就像贴错了位置的假面,片刻后才重新调整情绪,说:“你们都来了,我没事。”
  “你先别说话。”贺父快步走到床边,脸色阴沉:“贺屿,你怎么能不爱惜自己的身体?”
  贺屿移开视线,低低地咳了一声:“最近......工作上稍微有些忙,不过现在也慢慢走上正轨了。”
  “忙?!”贺父拉开旁边的椅子,椅子腿与地面划出一道刺耳的低响:“你把自己弄得那么忙干嘛?我们家难道没给你足够的钱?”
  贺屿一时没说话,过了几秒才叹了口气:“给了。”
  贺父往前靠了一点,盯着贺屿的脸:“你要时刻记住,你的身体不是你自己的。”
  贺屿垂在被褥下的手指猛地收紧了几分,他本来扯出的那点笑容转瞬全无,眼尾微垂,沉默了一会儿,才说:“我知道。”
  “知道就好。”贺母急忙接话:“不然你身体出事了小茹怎么办?”
  她也从旁边抬了一把椅子坐到床边,握住贺屿的手腕拍了拍他的手背:“等你出院,我就给你安排补身体的食谱,每天三餐按时吃,要把身体调理好。”
  贺之茹坐在床边的另一侧,脸色很白一直没有说话,她捏着自己的袖口,几次想张口却欲言又止。
  “嗯。”贺屿看了她一眼,又转回目光对贺父贺母说:“对了,我......打算去港都发展一段时间。”
  病房里一下子安静下来。
  贺父和贺母面面相觑,神色瞬间凝固,片刻后,贺父率先皱起眉头。
  “贺屿,我们对你太好了导致你是不是忘了当时为什么把你买回来?我们不把你买回来,你就在胡老三那里等死。”他越说声音越大:“你老老实实待着,养护着身体就有花不完的钱,你无非就是为了钱嘛?!”
  “你少说两句。”贺母拉住贺父的胳膊,侧头朝他使了一个眼色,然后又转头对贺屿温声道:“你一个人不能去太远的地方,我们肯定是看着你比较好。”
  贺屿没说话,握着被角的指节微微泛白。
  他感受到从四周投来的目光,像绳索一样把他拽得突然喘不过气,可他脸上仍是淡淡的笑,只是那笑,连眼睛都没眯一下。
  “顾律在外面吗?帮我叫他进来一下。”他说。
  顾则桉在医生办公室门口已经等了十几分钟,但医生还没有回来,墙上的钟一下一下地转动着,周围安静得只能听见护士推着治疗车的轮子咕噜噜地响,直到旁边电梯门“叮”一下打开,郭川贤急匆匆地往里面出来。
  “顾律。”他看到顾则桉时脚步停顿了几秒,敷衍地打了一声招呼:“我先进病房看贺屿。”
  顾则桉却忽然抬手挡住他的去路:“贺家的人在里面。”
  郭川贤脸上的焦急像被冷水泼了一下,“噗”地熄灭了,他转过头看向顾则桉,那一瞬间眼神有点慌:“是吗?那......等他们照顾完,我再进去也行。”
  顾则桉没有立刻说话,只是转身走向走廊尽头,肩膀微侧:“跟我过来一下,我有事问你。”
  郭川贤迟疑了一会儿,跟了上去。
  窗外是医院的后花园,几株玉兰在夜色中只剩下模糊的阴影,顾则桉背靠窗台,月光从他身后照进来,将他的轮廓镀上一层冷硬的银边。
  “贺屿和贺家除了养子的身份,还有什么关系?”
  郭川贤神情明显滞了一瞬:“你......你怎么知道他是贺家的养子?”
  “贺屿说的。”顾则桉语气平淡,却紧盯着郭川贤的每一个微表情。
  “他?”郭川贤蹙了蹙眉,脱口而出:“他为什么要告诉你?”
  顾则桉手插在黑色大衣兜里:“你不用表现得这么明显。”
  “我......”郭川贤愣了一下,才说:“什么明显?”
  顾则桉向前走了一步,两人之间的距离骤然缩短,他比郭川贤高出半个头,此刻微微俯视的姿态带着压迫感:“你对他的心思,从你出电梯那一刻我就看出来了。”
  郭川贤张了张嘴,想否认,但对上顾则桉锋利的目光时突然说不口,只得勉强地笑了笑:“你们律师的眼睛真是毒,他......”
  “但你们之间是不可能的。”顾则桉毫不留情地斩断他未出口的话。
  郭川贤脸色变得更难看,他盯着顾则桉看了几秒,后知后觉意识到什么,迟疑地问:“你对贺屿有意思?”
  顾则桉没有回答,只是眼神又冷了几分,他换了个问题:“贺屿是不是和贺家有什么交易?”
  郭川贤的表情从震惊转为某种复杂的情绪,他烦躁地扒拉了一下头发:“你身边要什么人都不缺,为什么非要找他?”
  “我不想和你浪费时间,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我。”顾则桉懒得跟他废话:“我想你父亲并不想看到我们两个人之间起冲突。”
  郭川贤整个人都安静了下来,他看了顾则桉好一会儿,肩膀缓缓塌了下去,像是身体被击中一般妥协地坐在后面的长椅上。
  “贺屿能有什么交易?”他低头看着灰白的地板,十根手指插在头缝里揉了揉,呼出一口长气:“他就是个傻子,贺之茹患有地中海贫血,每年需要输几次血,但她血型ab阴性很稀有,正好贺屿也是。”
  郭川贤停顿了一下,声音变得更沉:“胡老三是沿海专门进行人口偷渡和贩卖的,他在海边捡到了贺屿,当时他把昏迷不醒的贺屿偷渡出国,被贺之茹他爸发现了血型就把他买下来,之后成了贺之茹的供血体。”
  顾则桉的瞳孔骤然收缩,怔怔地站在那儿,郭川贤的声音像隔着一道厚重的玻璃,听不真切,他感到一股难以言说的情绪猛然窜上心头,像是被什么狠狠撞了一下,心口发紧,连呼吸都一阵阵钝痛,脑海里忽然浮现出前段时间的那个早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