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林淑芬一回到家,看到徐霁鸣那么小一孩子手里拿着把无比锋利的剪子,吓得差点没过去,冲进去就先给给了他一个巴掌。
  那是徐霁鸣第一次被打,他直接被吓哭了。林淑芬后来才反应过自己做了什么,搂着徐霁鸣哄了半天,然后拿推子给徐霁鸣剃成了光头。
  徐霁鸣感觉有眼泪落到了自己头顶,后知后觉地知道林淑芬是哭了。
  那天夜里徐霁鸣起夜,看见林淑芬又在拿着个照片,她在哭,照片上的女人却一直定格在笑容里。
  林淑芬抹着眼泪,声音哽咽:“要不是我当初非要你生个孩子,你也不会死。”
  “那孩子跟你真的太像了,我看他就总想起来你小时候,也是这么个样子。”
  …
  徐霁鸣摸着空空的头发,他还有些不适应,感觉整个脑袋发轻,手感有点扎手。
  心里也闷闷的,像是针在扎。
  所以后来徐新茂来接他的时候,徐霁鸣早就预料到这天。林淑芬语气轻松,让他快点走。
  徐新茂最开始不想见他,是因为他还无法从那种悲痛中走出来,他看见徐霁鸣就不可抑制地想起来了自己的过世的妻子,他无法面对这个夺走自己心爱的人生命的孩子,于他来说,这个孩子只是拥有他一半基因的陌生人。
  皮球终于被踢到另一个人手上,而他又在半夜被喝醉酒的徐新茂当成自己母亲的时候,突然开始怀疑自己来这个世界的意义。
  好像最亲的亲人从来没有选择过他。
  可他们不爱他吗?
  林淑芬含辛茹苦把他养大,徐新茂后知后觉的亏欠,都不能说不爱。
  只是没有第一选择他而已。
  后来徐霁鸣印象很深的一件事,是老师让他写作文,题目是《我的梦想》。
  穷乡僻壤的孩子眼界就只有那么大,对外面的世界的认识全都来源于书或者大人口中。有将近一半的孩子写了要当老师,其他的都是科学家,医生,警察。
  徐霁鸣第一次觉得迷茫。
  小孩子其实对自己的以后很陌生,在徐霁鸣有限的眼界里,见过的所有人,实在是找不到自己想要成为的,他第一次思考一个哲学问题,我以后一定是其他人的复刻吗?
  将近三十岁的徐霁鸣或许也回答不出来这个问题。
  他和母亲长得很像,所有人都这么说。
  徐霁鸣迄今为止的一切,都可以说成来源于他从未见过的母亲。徐霁鸣出生是难产,他母亲以命换命,在保大人还是保孩子这个问题上,毅然决然地选择了保孩子。
  这是唯一一个坚定不移地选择了徐霁鸣的人,虽然徐霁鸣和她的联系是在羊水和脐带,他们从未在现实意义上的交流和会面过,但是那时候一个母亲选择了把活着的机会给了孩子。
  徐霁鸣从此就被视为母亲生命的延续。
  不过至少他命还不错,在成年以前靠自己爹的努力实现了财富自由,再也不用像大部分人一样为自己的生计苦恼,一定要找到一个班上不可。但人这种生物一定不能闲着,一闲着就要思考,一思考——就要想不开。
  徐霁鸣不知道自己是幸运还是不幸。
  那时候徐霁鸣灵机一现,出奇不易地把《我的梦想》写成了“我要成为我自己”,但是却被老师以完全是空谈没有实际为理由狠狠批了一通,让他重新写。
  于是徐霁鸣老老实实地又写了一份我的梦想是成为一名光荣的人民教师。
  可惜人民教师在十年前就跟他无缘了,成为自己这件事儿,好像也和那次的作文一样,被抛在了脑后。
  徐霁鸣眨了眨眼,眼皮有点发痒。他说了一长串,语气平淡得像是局外人叙述陌生人的故事,只是仔细看的时候,眼里有点悲凉。
  他笑了一下,笑容苦涩,道:“所以这么多年,我一直想有一个人可以坚定不移地选择我。”
  他叹了口气,看这周孜柏的眼睛。他发现自己好像无法从这双眼睛里品味出任何的情绪了。
  他已经完完整整地把自己剖开给周孜柏看,这是他这么多年头一次讲这些。有时候他甚至觉得这些全都是自己臆想出来的幻觉,因为林淑芬很好,徐新茂也很好,他们养了他,本来也不亏欠他什么。
  但他却在这里矫情地、莫名其妙地想了这么多,又被这种事困在原地很多年。
  他继续道:“我以为这个人会是你,我们这么合适,我时常觉得我们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我以为终于可以有人坚定不移地选择我了,可是为什么连你也要放弃我了呀?孜柏。”徐霁鸣哽咽道。
  第86章
  放弃。
  原来辗转反侧地纠结,无奈,压力,好不容易下的决心,在徐霁鸣这里不是还他自由,而是放弃他。
  相伴走过的这么长的日子,他们相信疑虑、相信苦难,却从未相信过彼此的爱。
  周孜柏看着徐霁鸣情绪崩溃,心里也被一种悲伤填满。
  他们怎么就变成了这样,爱到最后,两败俱伤。
  他撑着身子坐了起来,床实在是太软,让他有些找不到借力点,手还被绳子绑在了身后,让他一个简单的动作做得尤其的费力。
  徐霁鸣沉浸在那种情绪里,视线模糊,直到眼前突然出现了一个人影。
  周孜柏的额头突然抵到了他的额头,温热的触感让他有一些陌生。
  他没说话,眼里的情绪徐霁鸣也看不清楚,只是视线里那张脸突然放大,让徐霁鸣的心脏几乎一下子停跳。
  徐霁鸣下意识闭上眼,而下一刻,封着胶带的唇碰了碰他滚动的眼皮。
  像是某种试探,抑或是安抚。
  徐霁鸣睫毛颤动,一瞬间全身僵硬,一动都不敢动,两只手下意识攥紧了。
  这是什么意思?徐霁鸣迷茫地想。
  但即便疑惑,他的身体还是下意识贪恋这种温存,周孜柏明明一句话都没有说,仅凭这个简单的动作,瞬间让徐霁鸣从坠入深渊的情绪中抽离。
  温热的唇很快离开,徐霁鸣睁开眼,对上了周孜柏的视线,又很快偏过头。
  从前他觉得自己对这个人看得很清楚,因为他知道他们是一类人。所以他也了解今天这一切的后果,如果周孜柏知道自始至终他们之间的所有困难、隔阂,都是自己无理取闹,都是因为他无处安放的不安全感,他会怎么想?
  恐怕只会觉得愤怒,愤怒之外就只剩下失望,然后在他这里收回付出的一切,包括爱。
  他不想再看见周孜柏这张脸上出现任何失望的表情。
  所以徐霁鸣逃了,在第二天一早。
  日出时分,空气十分安静。
  周孜柏睡着,并不安稳,皱着眉。他轻轻拿手把他的眉头抚平,想低下头亲一口他的脸颊,却在近在咫尺时止住。
  片刻后,他强迫自己起身。
  真正的离开不用挑日子,不用告别,更不用歇斯底里。只需要在一个阳光高照的早上,徐霁鸣轻轻合上了门。
  而在床上的周孜柏倏然睁开眼。
  三个月后。
  徐霁鸣摘下眼罩,空姐温柔地提醒他,还有半个小时飞机即将降落。他按着太阳穴醒了醒神,客气地道了一声谢。
  旁边的冯秘书小声问徐霁鸣:“徐总,咱们先到酒店休息吗?”
  徐霁鸣没睡好,眼下乌青。回道:“先去场地看看吧,我不放心。”
  冯秘书看着徐霁鸣沉稳的脸,觉得一个人真正的长大,可以扛起重任,或许只是一瞬间的事情。
  三个月前。
  徐霁鸣消失了两个月之后,突然给他打了个电话。让他到临市一个陌生地址,进了门才知道目的是抬人。
  眼观鼻鼻观心,他选择视而不见,但也不是傻子,回去思忖了一晚上,要不要劝劝他的老板,因为他们或许……好像真的犯法了。
  可没等他犹豫纠结出来结果,第二天一早,老板的电话如约而至。
  他从床上跳起来,听见徐霁鸣在电话那头问他,“是不是还没走?”
  他下意识回了一声“是。”,下一刻听见徐霁鸣说,“那来接一下我吧,自己来就行。”
  冯秘书开着车又到了这儿,在外边的路边就见到了徐霁鸣的身影,他发现老板好像瘦了很多,不知道望着哪里在出神。
  片刻后徐霁鸣上了车,冯秘书却没启动车子。
  徐霁鸣道:“怎么不走?”
  冯秘书一愣,道:“这就走。”
  心里却在想着,昨天搬楼上那个人呢?不管了吗?
  徐霁鸣从这里离开,回到b市,直接去了新宛。
  两个月没出现的徐少爷回来了,看起来似乎受尽折磨,怒气冲冲,一不用猜就知道是大家族的争权戏码,不然怎么会让一个外姓的女人掌管大权。所有员工都抻着脖子盯着这小码和儿子大战的修罗场。
  可是那天总裁办公室的大门紧闭,新宛的少爷和他没有血缘关系的继母在里面聊了四个小时,出来之后面无表情,脸色低沉,应该是争吵失败,在这场争权战争中成了败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