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老师还在讲台上喋喋不休地讲课,对外面多变的天气评头论足了一番,徐霁鸣帮人传了个纸条,应和了几句出不去的可惜和叹息,出神着看着前排空了的座位,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他们班在一楼,徐霁鸣的座位就在最后排,门口形形色色路过的人他都能瞧见。
  他一偏头,正好看见他的班主任神色紧张地小跑过去。
  徐霁鸣心头一跳,直接跟了出去, 上课之前,他看到了班主任叫楚听出去,如今班主任回来了,楚听却一直不见人。
  他从来不会缺席一节课,除非是真的有什么事情。
  越往楼上,徐霁鸣就越听见了上面的人的窃窃私语,“听说是1班的,年级第一那个。”
  “因为什么啊?学习下降?”
  “哪有这么简单,因为那个啊,你不知道吗?”
  “到底是什么?”
  “听说他是同性恋——!”
  徐霁鸣顿觉不妙,这时候又恰巧打了下课铃,他一路横冲直撞地飞奔到了六楼,几个老师已经站在那里了。
  他没有迟疑,不顾几个人的阻拦,直接冲到了天台。
  风很大,很大,他只来得及看到一点蓝色的校服衣角。
  天色又很黑,楚听甚至对徐霁鸣露出来一个笑,徐霁鸣听见他说:“不怪你。”
  然后在徐霁鸣的视线里毅然决然地跳了下去。
  雨越下越大,徐霁鸣跪在天台边,心里面被悲痛和不可置信充斥,甚至觉得这是一场梦。他扒着天台边缘往下看,只能看见血色模糊的蓝色身影摔作一团,大雨就很快把血迹冲散,徐霁鸣的视线里一片血红,整个世界都是红色的,最后的画面,是那张楚听死不瞑目的脸。
  徐霁鸣的手又收紧了些,声音似乎有些哽咽。
  “我之前说学吉他是为了追人,就是为了追他。那时候我太年轻了,不知道什么是喜欢,只想彰显着自己和其他人不一样,想通自己是同性恋那一刻,只想大张旗鼓地宣告全世界自己不同。”
  “楚听优秀、有礼貌,从来不像其他人一样对我们这些整天混日子的人横眉竖眼,很多人暗恋他,理所当然的成为了我的暗恋对象,我迫不及待的告诉他,他也理所当然的拒绝我,但我从来没想过那个时候连男女碰一下手都草木皆兵,怎么可能容得下同性恋。”
  “他们知道我爸是谁,不敢为难我,就找他,我是后来才知道他的奖学金、保送名额因为这件事情没了,他家里条件不好,他那么努力,都是因为我——”
  徐霁鸣感觉周孜柏终于伸手搂住了自己。
  窗外又打了一个响雷,今晚的雨也终于庞然落下。
  徐霁鸣低着头埋在周孜柏胸前,没有抬头,脸上的布料湿了,他哭的厉害,今天受的刺激太多,他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刚好有这么个人在身边,让他产生了一种可以倾诉的感觉。
  于是所有懊恼和委屈都涌上心头,他的情绪和大雨一同倾泻——倾泻到了一个刚认识几个月的人的身上。
  这些话不论是朋友还是亲人,他谁都没有说过。
  徐霁鸣尽职尽责的扮演着他没心没肺的角色,仿佛自己不会因为感情受到任何伤害,谁都不在乎,可是只有徐霁鸣自己知道,他不是不在乎,他是不敢。
  可在这样的雨夜里,周孜柏默默站在那,他身上很热,眼神很深。
  只在站那里,就让人觉得如此可靠。
  周孜柏之前从来没觉得徐霁鸣这种人会因为一个人而失落或者心碎,他这种人被娇宠惯了,怎么会因为一个人的生死而影响到现在,可是徐霁鸣从见到宋元开始状态就不对,他是看在眼里的。
  他知道徐霁鸣行为反常,但是却从未想过是因为这个原因。
  徐霁鸣今夜流露出来的脆弱是他从未见过的,他居然有些不知所措。他从来不是一个同情心泛滥的人,但或许是因为今晚的雨太大,或者是徐霁鸣这样的人哭起来实在让人想象不到,周孜柏无奈地叹了口气,像哄孩子一样拍着徐霁鸣的后背。
  他显得那么动容,那么温柔。
  可映着倒影的玻璃窗显示出来了周孜柏的神色,冷漠的、事不关已的、甚至有一些烦躁。
  周孜柏看着怀里的人,暗自想道:“他这样的人,原来是有心的。”
  只是他的心是为别人停留的而已。
  第30章
  徐霁鸣睡了一个好觉。
  他烧在后半夜退了,再睁眼天光大亮,外面是很大的艳阳天。
  手机放在他手边,已经因为没电关机了。徐霁鸣给手机充上电,看了眼时间,已经是下午。
  手机一开机,就是无数个未接电话和信息,徐霁鸣从一堆红点里艰难地翻到了周孜柏上面给他的留言:【饭摆在客厅桌子上,放微波炉里热一热就能吃。别忘了给盆盆喂食,烘干机里面有洗好的床单,来不及拿了。】
  这话很平淡,但是却正中徐霁鸣的下怀。他从小就没体会过一个正常的家,正常的父母是如何相处的,但是从这几句话里,他有一瞬间觉得,或许家的感觉是这样的。
  他因为这几句话心情很好,几乎快要冲散了昨晚宋元的意外给他的刺激,徐霁鸣把其他所有信息都忽略,去厨房吃了早餐,又给盆盆添了粮。烘干机里的床单已经彻底干透,徐霁鸣难得有心情干这些杂事,抱着一摞被去了周孜柏的客房,想着直接把床单给人套上。
  乍一推开门,徐霁鸣却愣住了。
  里面干干净净,好像没有一点人住过的痕迹,徐霁鸣把床单扔到了床上,不死心地又去了卫生间,里面连洗漱用品也消失的一干二净。
  他终于确认,周孜柏就这样一声不坑地搬走了。
  徐霁鸣坐在床上,沉默了片刻,气极反笑,这还是第一次有人敢这么对他。
  从前都是他拔diao无情,今天终于体会了一把让人过河拆桥的滋味儿。
  徐霁鸣打开手机,觉得自己要是质问显得太玩不起,要是不问又咽不下这口气,字删了又打,最后凝结成六个字:【这早餐好难吃。】
  徐霁鸣把吃得一干二净的盘子扔进洗碗机,那边回复:【抱歉。】
  充满了敷衍和人机感。
  徐霁鸣更生气了。
  不过徐霁鸣也没有生气很久。
  他身体还没有完全好全,全身都没力气,捧着手机又睡了一觉,再睁眼就已经是晚上,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他没关门,盆盆这段时间真的长大了不少,已经可以跳到床上,此时此刻在徐霁鸣脚边安然地睡着。
  徐霁鸣给周孜柏打了个电话。
  电话很快被接听,那边很安静,偶尔有人交谈,更多的是安静的音乐声。徐霁鸣没说话,周孜柏先开口:“吃过晚饭了吗?”
  徐霁鸣坐起身,盆盆醒了。他一把按住盆盆的狗头,道:“还没呢,不过我想吃陵水路那家的粥。”
  陵水路在另一个区,光开车都要一个小时,周孜柏沉默一瞬,什么也没说,只回答:“好,一会儿我给你送过去。”
  徐霁鸣笑了,道:“好,那我在家等你。”
  徐霁鸣早上吃了一顿就滴米未进,饿得前胸贴后背,可他没等来周孜柏,也没等来他的粥,反倒是等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徐霁鸣他爹徐新茂。
  徐霁鸣开门的时候还有点欣喜和期待,一推开门看见许新茂阴沉的脸,愣了一瞬,才问道:“爸,你怎么来了?”
  徐新茂没说话,径直走进了屋子,盆盆从卧室跑出来,拦在许新茂面前呲着牙。
  “什么时候养的狗?”徐新茂低头问道。
  徐霁鸣和上门,上前把盆盆抱起来,回道:“两个月吧,路边捡的,叫盆盆。”
  徐新茂却没有看盆盆的兴趣,不管不顾地往里走,似乎在找一些什么,他先推开了客房门,没有人,直到走到了徐霁鸣关着门的卧室门口。
  徐霁鸣的脸色也越来越沉,挡在自己的卧室门前,问道:“爸,你找什么呢?”
  徐新茂见徐霁鸣衣着凌乱,神态惺忪,明显是刚刚做了坏事,铁了心要抓他一个现形,道:“让开。”
  徐霁鸣站在门前,没动。
  徐新茂深吸一口气,“昨天晚上出了那么大的事,你人呢?你知不知道你闯了多大的祸,外边都怎么传的?我这个年纪,还要在你背后给你擦屁股!我倒要看看你天天在家都和谁厮混!”
  徐霁鸣知道徐新茂今天来是憋了火气,自从他自己搬出来,徐新茂从来都没有来过他家,更是连问一问都没有问过,今天竟然亲自杀过来,就为了质问自己。
  徐霁鸣沉默一瞬,觉得自己没有什么好辩解的,道:“抱歉,爸。我也不知道他会做出这种事。”
  徐新茂叹了口气,似乎很是失望,语重心长道:“徐霁鸣,你不小了。再几年就三十岁了,之前你干什么我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你年轻,爱玩,我理解。但是我不能一辈子给你擦屁股,你也玩不了一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