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草在风中翻滚,周围的寂静像是要把他吞噬。
  他脸颊发湿,抬头才发现下雨了。
  又是下雨天。
  不喜欢。
  所有公式都可以一遍遍推理尝试得出唯一解。
  如果世间的事都有这么简单就好了。
  但有些事情说不清。
  就像他不知道为什么会被遗弃,为什么被送到孤儿院,领养被退回。
  记忆里的人塞给他一个小蛋糕,说在这里等着,待会儿彩虹出来就来接你了。
  他乖乖等在原地,盯着天边看,捏着魔方一遍遍转,天黑时孤儿院的人把他领了回去。
  他一直拿着蛋糕,没舍得吃。
  去孤儿院的路上被碰倒了,摔在地上。
  他尝了没脏的另一边,又苦又涩。
  秋雨细密,比不上夏天的畅快淋漓,一点点钻进骨头里腐蚀人的思绪。
  他突然想给自己买个蛋糕。
  最近的蛋糕店打烊了。
  又去了另一家,今天没开业。
  一辆车从身边驶过,裤腿溅了泥,没多久,鞋边也湿了水,鞋头脏污不堪。
  他略显狼狈地回住所。
  楼上一盏盏昏黄的灯在等要等的人。他什么都没有。
  他有的只是阴雨,狼狈,寒冷,潮湿。
  还有——
  命运开的玩笑。
  他把产检单放在包里,书包抱在身前,迫切想回到有遮挡的地方。
  他上了三楼,楼道干燥,隐约有亮光,过去一眼看到蹲在家门口的人。
  那人正在拿木棍在地上戳来戳去,灯光落在发顶形成阴影,察觉到动静,快速站起来,眉目带笑,眸里亮晶晶的,手背后在身后。
  身后是冷的感觉,阴雨未散。裴仰看了他一眼,猝不及防被拉到阳光下。
  那束光很强势地把阴霾逼散了。
  “你可算回来了。”
  他慢慢晃过来,抱怨着,眼里却带着笑意,嘴角扬起。
  裴仰:“你在这里干什么?”
  “我怎么就不能在这了。”
  他说得理直气壮,仿佛在哪儿待着都是天经地义的事,“你猜我是干什么来了?”
  他肉眼可见的心情好。
  像是有天大的喜事。
  全然不知别人经历了什么。
  更何况这份遭遇还有他的一份功劳。
  作为始作俑者的他却没心没肺,只顾着自己的捉弄,似乎看到别人不开心,他才能开心。
  他永远那么恶劣。
  此刻出现在这里像是为了刻意嘲笑自己一样。
  裴仰的所有委屈恼怒都蛮横地找到了宣泄口,刻薄的话几欲脱口而出,指了指楼梯口,让他滚的话还没说出——
  盛燎从身后拿出一个蛋糕:“生日快乐!”
  第12章 你不需要知道。
  盛燎张手,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拥抱,抱着晃了晃,轻轻说,“生日快乐啊,等了你好久,怎么才回来?”
  “是做家教去了吗?我都等不及要去找你了。”
  他摸到发潮的衣服,“冷不冷?你没带伞?真让人操心,我的小天才。”
  他直起身,借着光看裴仰发白的脸:“很冷吗?”
  裴仰嘴唇动了动,没说话。
  蛋糕被递过来,他下意识拿好,看了眼精致的包装盒,不敢看来人,有种恶意揣测别人的心虚,还有说不来的……尴尬。
  冻得发红的指尖蜷缩了下。
  盛燎拿过他书包,从夹层取钥匙,指腹摸到文件袋,里头应该是他拿回来整理的资料,调侃:“把包护得倒挺好。”
  房间温暖,昏黄的小灯将房间和外头阴雨隔绝开,雨好像下大了,打在窗上留下水痕。
  裴仰洗了个澡,浑身干爽,情绪也平复下来。
  胃是情绪器官没错,放松下来才察觉饿。盛燎煮了面,端到桌子上:“生日面。”
  简单的清汤龙须面,卧了两个荷包蛋。
  他日子过得糊涂,完全忘了这事。
  裴仰低声说:“谢谢。”
  盛燎完全不懂见好就收,顺着杆子往上爬:“你是该说谢谢,你对我太坏了。”
  他支着脑袋,“考考你,我生日是什么时候?”
  裴仰没说话。
  盛燎:“我看你就是没把我这个敌人放在心上。”
  裴仰:“上半年,高考完就是。”
  去年的成年礼,他在游艇上过的。这人生来被爱意包围,全世界没人不喜欢他。
  盛燎:“算你有良心。”
  盛燎看他吃饭。
  大概饿着了,或者是冷,掌心贴着瓷碗。暖的汤面下腹,苍白面色红润起来。
  雨声和马路上的噪音被隔绝在窗外头。
  只能听到很轻的吃面声。
  盛燎笑:“暖和了些么?”
  “嗯。”
  他浑身温暖,什么负面情绪都抛到了九霄云外。
  盛燎:“那我们吵两句。”
  ……裴仰看了他一眼。
  长睫毛扫过,盛燎心头一痒,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我去……切蛋糕。”
  他把蛋糕放在桌子上。
  包装盒画的是鼻子上长了猫胡须的q版小人,板板正正的,背个大黑包,板着脸坐在黑板前,手里拿了根粉笔。
  背后黑板上是一排排看不清的狗爬数字和字母。
  裴仰皱眉。
  这图案好呆。
  有种小孩装大人的滑稽感。
  不知是哪家蛋糕店的标志。
  他面无表情和小人对视了一会儿。
  小人比他还面无表情。
  他不眨眼,小人也不眨眼,好像是比谁更高冷。
  最后他结束了无聊的比试。
  盛燎笑:“又没看手机是不是?手机是摆设。”
  裴仰点开手机,好几条消息跳出来。
  盛燎:什么时候回来。
  盛燎:来来来来来……
  老师:生日快乐乖崽。
  顾师姐:生日快乐宝。
  赵师兄:生快!小仰。
  小老板:生日快乐!!!你又长大了。
  ……
  他挨个回复,打打删删,仿佛在做需要精密计算的方程式。
  许久,将对话框的【谢谢】二字让盛燎看。
  盛燎:“很好,你不满意?”
  裴仰点头。
  盛燎:“那加上波浪号。”
  裴仰不发波浪号。
  盛燎:“加个笑脸,不是微笑的笑脸,是另一个笑脸。”
  裴仰发了谢谢+笑脸。
  盛燎插好蜡烛,去关灯。
  火柴擦过发出细微的声音,随之是焰头燃烧特有的硫焦味。眼前亮了起来,盛燎一根根引了蜡烛,浓黑剑眉带了柔意,“好了,许愿吧。”
  裴仰:“送给你。”
  盛燎也没推拒,双手合十,很虔诚地许愿,又傻又郑重其事,不知道许了什么天大的愿望。
  他俩一起吹灭蜡烛。
  盛燎起身开灯,切蛋糕。
  蛋糕不算大,表面又是水果,又是巧克力,又是装饰,元素过多拥挤热闹。
  非要说优点,料非常多,薄面包胚打底,中间是大量厚实芋泥,最上头是打发.漂亮的奶油,一口下去全是绵软香甜的芋泥馅。
  优点二,味道很好。
  优点三,奶油不是很甜。
  裴仰:“你做的。”
  盛燎耳朵一红,也知道不好吃,不然不会被尝出来:“……确实和蛋糕店卖的有差距。”
  裴仰:“比蛋糕店好吃。”
  盛燎立刻得意起来,又忍不住嘚瑟:“哎,给你表演一样绝活。”
  他起身,像模像样鞠了个躬,在桌上摆了盘子,玻璃杯,塑料瓶,又找了个金属盒,拿筷子挨个敲过去。
  裴仰分辨了一下。
  总算知道他蹲在门口用树枝在地上戳什么了——
  练习生日快乐歌。
  耳边是叮叮轻响。
  这人垂眸,平日里的肆意随性褪去,侧脸英挺深邃,修长指尖有些滑稽地捉着筷子,一边回忆音律一边敲击。
  最后做了个完美收官的手势,再次鞠躬:“请鼓掌。”
  ……裴仰拍了拍手。
  四寸蛋糕不算大,裴仰今天绕了一大圈,心愿落空,又如愿吃到蛋糕。惊讶地察觉到嘴里是甜的,快要盖去记忆里的苦味。
  他又吃了一大口。
  是甜的。
  很奇怪。
  盛燎视线停留在他嘴唇,等反应过来,手指已经去揩他唇间的奶油。
  裴仰下意识抿唇。
  指尖有了柔软冰冷的触感,上头的触觉神经像有了味觉,告诉大脑这是甜的,他的唇瓣是甜的。
  他烫到般收手,轻咳两声,“死手!”
  裴仰拿纸巾擦去唇上奶油。
  盛燎一本正经:“我先声明一下,我不是专程给你送蛋糕的。”
  “突然想起是你生日,在路上碰巧看到diy蛋糕坊,再加上自己想吃,顺便就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