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陆宁晚笑意轻微一僵,随即带着点羞涩又亲昵的语气,目光若有似无地瞟了身后的容玹一眼,“这个啊…多亏了玹哥这两日一直寸步不离的在医院陪我,不然我也好不了这么快。”
  谈箴终于抬眼正视陆宁晚那张精心修饰的脸,冬日的寒雾似乎凝在长而密的睫毛上,连眸中那层疎薄清淡的影都透着清凌而锋利的冷。
  他脸上没有表情,淡淡应声:“是吗?恭喜。”
  谈箴连一丝嘲讽都懒得给予,那声恭喜更是轻飘飘的。陆宁晚的炫耀像是投入深湖的沙,激不起半点涟漪。
  陆宁晚紧盯着谈箴的眼睛,指尖一点点掐进肉里。
  谈箴这种彻底的漠视,比任何激烈反击和嘲讽都更让陆宁晚感到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憋闷和难堪。他预想中的愤怒嫉妒,一样都没出现。
  谈箴懒得再看陆宁晚拙劣的表演,他合上剧本站起身,径直朝着自己的独立化妆间走去,选择眼不见为净。
  化妆间里开着暖气,隔绝了外界的寒冷和喧嚣。谈箴脱下羽绒服挂好,刚在化妆镜前坐下翻开剧本,门就被推开了。
  容玹走了进来,随手带上门。他脸上带着一丝刻意的缓和,试图软化气氛:“阿箴。”
  谈箴的目光落在剧本上,面无表情。
  一个两个是牛皮糖成精吗?怎么躲哪儿都甩不掉。
  容玹走近几步,声音放低了些:“刚才宁晚他…年纪小不懂事,说话可能有点没分寸。你别往心里去,他就是小孩子心性,没坏心思。”
  谈箴用指尖点了点剧本,这对话才开了个头,他就已经没耐心了。
  沉默在化妆间里弥漫,只有谈箴指尖划过纸页的细微声响。容玹把这阵安静当成某种纵容的信号,迫切地切入正题,带着几分刻意的懊恼:“还有那天晚上在水榭…阿箴,你真的误会了!”
  大少爷也意识到自己太激动,他顿了下,放缓语气:“总之不是你想的那样,我那天喝多了,脑子不清醒,一时情难自禁……阿箴,那真的只是个意外。”
  “你也知道,宁宁他身体弱,根本没什么力气挣扎反抗。”容玹面上闪过一丝不自在,“他也吓坏了,病了好几天。”
  “说完了?”谈箴终于开口,声调不高,平静到近乎冷淡的语气,瞬间碾碎容玹所有试图粉饰的辩解。
  他看着容玹,没有任何愤怒或失望的波澜,“容玹,你喝没喝多,情难自禁的对象是谁,我一点都不关心。”
  谈箴微微前倾,压迫感无声蔓延,“我只看到,你在我这个未婚夫面前,抱着你弟弟亲得浑然忘我,事后几天连一句解释也没有,全程陪在陆宁晚身边嘘寒问暖,照顾得无微不至。”
  “这就是你说的意外?”
  容玹的脸色唰地白了,嘴唇翕动着想反驳,却被谈箴冷淡的目光钉在原地。
  谈箴的眼神透着洞悉一切的了然和彻底的厌倦,“你今天亲自陪着陆宁晚来,站在他身边,给他撑足了场面,不就是怕他初来乍到被人轻视?这腰撑得够实在。至于对我的道歉,不过是顺带的。”
  他的语气终于有了一丝波澜,轻描淡写的讽:“用不着在我这里表演什么懊恼和解释。你的戏,留着演给该看的人看。”
  直白而冷酷的剖析,像一把锋利的剪刀,毫不留情地铰破容玹所有精心编织的借口和试图维持的体面。
  容玹没料到谈箴如此不留情面,巨大的难堪和被戳中痛处的愤怒猛地冲了上来,瞬间烧断所有的理智。
  “谈箴!” 容玹的声音陡然拔高,他猛向前一步,双手砰一声重重撑在化妆台上,震得瓶瓶罐罐乱响,“你一定要这样吗?永远都是这副不冷不热拒人千里的态度?我是你未婚夫!我做什么在你眼里都别有用心是不是?你就不能———”
  容玹猛然止住话头,脸色阴晴不定。
  尖锐的,只差一点就要冲口而出的质问在他胸腔里疯狂冲撞———“你就不能像宁晚那样”给我一点回应和依赖?
  但提出来只会让他显得更加可笑和卑劣。
  而且,容玹自认他的骄傲没办法让他说出这句话,那真的太像条摇尾乞怜的狗,卑微的去向谈箴索要什么。
  可汹涌的不甘和怨怼几乎将他淹没。
  从小到大,不都是这样吗?谈箴的目光永远追随着他,像一道安静而稳固的影子。无论他在外面惹出多大乱子,闹出多少不堪的风月新闻,他都只是静静地看着,沉默纵容所有,最后平淡的将一切轻轻揭过。
  以前比这更荒唐的事情也不是没有过,可这次为什么不行?为什么偏偏这次不行?就因为他意乱情迷的对象是他名义上的弟弟?可那只是一个意外。
  容玹无法理解,更无法接受谈箴此刻的冷淡和直白。这颠覆了容玹长久以来的认知,他没由来觉得恐慌,却又被骄傲死死封住嘴唇,只能化为更汹涌的怒火。
  容玹看着谈箴,眼神里混杂着愤怒、难堪、他自己都未曾意识到的狼狈,还有被背叛般的难以置信。
  而谈箴,只是安静看着容玹隐隐扭曲的脸,像是在看一个情绪失控而无理取闹的陌生人。
  这种平静的注视,比任何激烈指责都更让容玹感到彻底的挫败和惶恐。仿佛他所有的情绪爆发,都只是一场无人喝彩也毫无意义的独角戏。
  他想要吸引的看客,只觉厌倦和无聊。
  容玹的胸膛剧烈起伏着,撑在桌上的手指关节捏得死白。最后一丝试图沟通或挽回的念头也被谈箴的冷淡逼退。
  “谈箴,你别后悔。”几乎是从牙缝里逼出这句狠话后,容玹将化妆间的门重重摔上离去。
  那声巨响震耳欲聋,仿佛整间屋子都跟着颤抖了一下,震得桌上的化妆镜都嗡嗡作响。
  谈箴垂眸,视线重新落回剧本密密麻麻的字迹上,刚才发生的一切,于他而言不过是一场无关紧要的闹剧。
  谈箴看着剧本上标注的下一场戏———
  《长夜将明》中一场关键的小巷追逐戏:【昔日好友,如今身份天差地别。明明是执行卧底任务的姜未却被诬陷为叛徒,隐姓埋名七年寻找真相,为还自己和战友一个清白。
  而林见深作为被“背叛”的一方,认为是姜未害死了他的哥哥,带着满腔愤恨与不解,在阴冷狭窄的巷道中终于堵住了姜未,试图抓住他要一个解释。】
  片场临时搭建出狭窄巷道布景,潮湿逼仄,斑驳的墙壁和昏暗的光线营造出压抑而紧张的氛围。谈箴换上了姜未那身洗得发白的深色夹克,帽檐压得很低,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线条冷隽的下颌,整个人透着一种疲惫却警觉的亡命气息。
  陆宁晚也换上了林见深那套整洁但此刻显得有些凌乱的便装看着巷道深处那个模糊的身影,眼中除了酝酿着角色情绪,还藏着一丝阴冷的算计。
  他看过剧本,知道这场追逐戏动作激烈,有大量的跑动、拉扯和推搡。
  机会来了。
  第4章 蓄谋
  “action!”
  导演一声令下,镜头瞬间启动。
  林见深猛地冲入巷道,对着前方那个即将消失在拐角的身影嘶吼,声音带着滔天怒火:“姜未!你给我站住!你给我解释清楚!”
  姜未背影明显一僵,但他没有回头,反而加快了脚步。帽檐阴影下的侧脸线条绷紧,透露出无法言说的痛苦和沉重。
  导演举着大喇叭:“卡———情绪不错,保一条!注意追捕时的肢体冲突要更激烈一点!”
  重来。
  “action!”
  陆宁晚再次爆发,带着更强烈的情绪冲向谈箴的背影,有些歇斯底里:“姜未,你混蛋!你把我们所有人都当傻子耍吗?!”
  这一次,陆宁晚跑得更猛。按照剧本,他应该猛扑上去抓谈箴的肩膀,两人在狭窄的巷道里发生激烈的拉扯和推搡。
  就在陆宁晚的手即将搭上谈箴肩膀的瞬间——
  他眼底寒光一闪,整个身体带着一股狠劲,不是去抓,而是借着前扑的力道,肩膀和手肘极其隐蔽却凶狠地朝着谈箴的后心撞去。
  这一撞若是撞实了,谈箴必然重心不稳向前扑倒,在湿滑逼仄的巷道里很可能撞上墙壁或堆放的杂物,受伤风险极大。
  但是陆宁晚低估了谈箴对打戏的掌控力和身体的反应速度。
  谈箴拍过太多高难度动作戏,身体早已形成近乎本能的防御和应变机制。在陆宁晚身体前倾重心偏移的刹那,谈箴仿佛背后长了眼睛,瞬间做出了反应。
  他没有选择硬抗,而是左脚为轴,身体迅捷而流畅地向左侧旋身。完美避开了陆宁晚的撞击,更利用对方前冲的惯性,右手精准扣住了陆宁晚挥出的手腕。
  陆宁晚只觉得手腕一麻,一股无法挣开的力道传来,他整个人被谈箴带得完全偏离了方向,霎时天旋地转。
  谈箴顺势一带一拧,动作干净利落,带着角色本身在生死边缘磨砺出的狠厉和精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