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2章
  酒馆门外,更多的影子从泰德猛烈晃动的光晕边缘涌出,带着浓烈的、令人作呕的情绪气息扑向人群。
  不知是谁喊了一声:“太多了!顶不住了!”
  崩溃只在一瞬间,先锋军霎时间丢盔弃甲,面色铁青地转身冲向扇象征着暂时安全的酒馆木门,泰德在前,蒂娜殿后,最后一个被红绳拴着的人几乎是摔进门里的。
  “哐当”一声,门板被死死合上了。
  几乎在同一时间,沉重的撞击声如同擂鼓般响起!一只由数不清的、细小扭曲的肢体融合而成的利爪在门关上的最后一瞬挤了进来,又被厚重的门框死死卡住,它不甘心地抓挠着内侧的门板,发出令人头皮发麻的刮擦声!
  “该死!该死!!”
  咒骂声此起彼伏,离门最近的人被喷了一身木屑,简直面如土色、头脑中一瞬间都冒出了走马灯。
  眼看场面已经混乱到难以收拾的地步了,莱纳·李维乌斯终于站起身,从身边的人手里夺过那把哑火的手枪,花了两秒钟修好,再漫不经心地走到门前。
  他弯下腰,将枪口对准卡住的怪物,正要开枪。
  远方传来“砰”的一声!!
  怪物的爪子眨眼间瘫软下去。
  有人比他快了一步!
  莱纳猛地抬起头,眼睛一眨不眨地望向窗外,技能卡“真相视野”无声启动。
  然而,他没能判断出是谁开的枪。
  数十米之外的深沉的夜色中,李维若有所思地垂下手。
  枪是他开的。
  但是就在扣动扳机的一刹那,他敏锐地察觉到,附近还有别的什么人正在俯瞰着这一切。他开枪时暴露了自己的位置,于是对方注意到了他。
  ……
  假如在小镇之中圈出一个三角形,酒馆在三角形的其中一个顶点,李维在另一个顶点。
  第三个顶点上站着莱纳·李维乌斯二号。
  此时此刻,他看了看酒馆,又望了望李维所在的方向,逐渐露出困惑的表情。
  第179章 终曲(一)
  二号没见过李维。
  他进入里世界的原因只有一个,就是杀死莱纳·李维乌斯,冥冥中的直觉告诉他,自己和莱纳·李维乌斯之间必有一死,他之所以失去过往的记忆与身份,也是对方干的好事。
  但他不熟悉里世界,性格也偏向于随波逐流、随遇而安,这点和莱纳·李维乌斯截然相反。只有在杀死另一个自己这件事上,二号算是彻底下定了决心,但究竟要怎样做,或是做到何种程度,他根本没有头绪。
  因此刚一进入里世界,二号就开始迷茫了。
  这个世界为什么这么古怪又这么变态?矿场上硝烟弥漫,冰冷的铁轨在黄褐色的大地上纵横,马蹄声伴着汽笛鸣响,通缉令卷着广告宣传单像振翅的雄鹰般飞向天空,流浪的穷苦人在泥巴里打滚,土匪扬眉吐气,女人和孩子颠沛流离,暴发户与幸运儿推杯换盏,爱人口是心非……
  火车在二号面前碾死了人。对方是自愿躺在铁轨上的,看都没看二号一眼,二号抬腿迈过血红色的枕木,尚未走出几步,就见到秃鹫飞下来啄食新鲜的尸体。
  他还看见举着标语罢工的工人同荷枪实弹的治安队在泥泞的十字路口对峙,资本巨头包下整节头等车厢与议员密谈,无家可归的移民向西、向北、向梦境奔波,传教士站在马车上挥舞着《圣经》布道,掘金者背着锄头翻山越岭,罗宾汉审判罪犯的绳索悬挂在橡树上,罐装鸦片糖浆散发着诱人的清甜,天花、霍乱随着邮报扩散……
  21世纪呢?
  中南美洲的年轻人抱着孩子穿越沙漠,科技寡头包场硅谷私宴向政客游说,无名的子弹,罐装止疼药,候选人站在巨型led前,挥拳、承诺、煽动,伴随着彩带、枪炮、人潮。
  ……
  二号逐渐又有了熟悉感。他心想,太阳底下果然无新事。
  除了换过油漆的招牌、升级马力的机器,余下的贪婪与盼望、恐惧与反抗,都在同一条漫长的铁轨上周而复始地轧过。
  血迹尚未干透,列车又一次呼啸而来。
  难怪世上会有里世界和恶灵。
  二号若有所悟。
  进入城镇后,他还看到了李维的通缉令。
  这张通缉令是完整版,上面详细列举了“李维”犯下的种种罪行,二号看得心惊胆战:什么人能诈骗到一万多人啊!太可怕了!
  这绝对是个boss级别的人物。
  他特意避开了贴着通缉令的位置,寄希望于自己不会遇到对方。
  同时他想——李维,li wei,livi。这名字有三种写法,还怪好听的。有这样一个好听的名字的人,若能是个好人该有多好?
  但他也承认,在如此不堪的社会,一个怀着切实的好意、且勇于付出行动的人,要么成为圣徒,要么沦为魔王。
  **
  李维开枪打中了欲望共振体后,酒馆里陡然爆发出一阵剧烈的欢呼。
  没有人在意莱纳·李维乌斯装逼装到一半被打断了,大家只考虑自己:“一定是清道夫赶来了,我们有救了!!”
  有个本地npc好奇地问:“你们口中的‘清道夫’到底是谁啊?”
  众人七嘴八舌地回答:“宜家鲨鱼!意思是既顾家,又能打。”
  “是超级英雄!”
  “政府特聘救援专家!”
  “男人中的男人,特工中的特工……”
  “是一只混血卷毛拉布拉多的主人,家里还养了一个联邦政府官员。”
  “……”
  好像有很多奇怪的东西混进去了。
  npc一头雾水地问:“清道夫应该只是个代号吧,他真名叫什么?”
  一下子把兴奋的穿越者们给问住了。
  莱纳·李维乌斯又回到了座位上,一言不发地想:叫拉克·李维。
  这是他亲自取的名字。“拉克”的意思是鸟,是云雀,带着一种轻松愉快、勇于冒险的意味。“李维乌斯”这个姓氏则是“蓝色的”、“好胜的”意思,因此拉克·李维,理应是一只意气风发的蓝色鸟儿。
  不知为何,在很久很久以前,莱纳对拉克·李维的降生也是有过期待的。
  但那距今真的太久远了。
  李维为什么会出生呢?
  可能还要从莱纳·李维乌斯的母亲说起。
  莱纳年轻时,逢人便说他的母亲来自欧洲,为躲避10年代的战乱漂洋过海来到联邦,后在此结婚生子。
  以上不是完全的真话,却也不是完全的假话。他从未见过自己的生母,对这位神秘女郎的一切了解都来自邻里和口述,和多年来的亲身调查。他的母亲曾经有过无数个名字和无数份档案,莱纳·李维乌斯只能挑选出其中可信度比较高的一些内容,将其作为历史真相盖棺定论。
  女人的名字是让娜·露西尔·德穆瓦耶。
  1890年3月6日,她出生在法兰西北部的图卢兹市,父亲是个贵族出身的退役宪兵,母亲是个美丽温婉的家庭教师。
  1908年她前往巴黎,在一所戏剧学院学习舞台艺术,后来加入了一个小剧团,在蒙马特登台演出多年,很多陈年报纸上还能找到她浓妆艳抹、大放异彩的照片。那时她最常饰演的,是笑容妩媚、眼神狡黠的轻喜剧女仆,观众席上不乏绅士赞助人专为她而来。
  由于容貌姣好、谈吐得体,让娜·露西尔·德穆瓦耶活跃于上流社交场合,曾与多国外交人员交往。
  一战爆发后,她放弃演艺事业,以红十字志愿护士的身份奔赴前线。
  然而,有心人从战后的考据中不难看出,志愿护士这个行动自由的身份实际上是在掩护她真正的使命——为法兰西第三局搜集德军调动与补给线的情报。
  数十年前的莱纳·李维乌斯费尽心思,翻到了战败国的档案,上面说她精通德语,记忆力惊人,常在几分钟内将整张军用电报默记于心。
  1915年,她接受训练,化名“玛尔乔娜·李维乌斯”,授命进入德占区执行任务。她曾踏足过卢森堡、梅茵茨与慕尼黑,在贵族宴会中觥筹交错地试探,在药品货单中寻找有关战争的蛛丝马迹。随后,时间很快来到1916年6月,让娜·露西尔·德穆瓦耶被派往一项高风险任务:潜入德军后勤线,确认一批正在秘密调动的列车是否与即将到来的总攻有关。
  她最后一次被确认出现在6月4日的科布伦茨,在一间铁路餐馆里与一名化装成军医的男子共进晚餐。几小时后,她登上一辆开往梅茵茨的夜车,随身只带一个医药包,和一卷报道凡尔登战役惨烈事态的报纸。
  火车进入普法尔茨森林地区后,失去了与外围联络站的所有通信。
  三天后,法兰西第三局截获了一段来自德军后方医院的加密无线电,其中提到“玛尔乔娜·李维乌斯下落不明”,但这段电报再未出现后续内容,法兰西情报机关也拒绝公布细节,仅在内部备忘录中写道:“任务中断,操作者身份注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