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叮叮咚。”
  俄罗斯方块的bgm欲盖弥彰地再度响起。
  盲杖心想,有时候避而不谈正是最明显的在意。
  他想起一些年少轻狂、无疾而终的往事,自顾自地说:“人家不理你,说明戏演完了,你要是个聪明人,就最好早点清醒过来,从中抽身。”
  说完,他向李维点了下头,起身继续寻找韩泽去了。
  李维望着他的背影发了会呆,胡思乱想了半分钟,最终把盲杖说的话团吧团吧扔到脑后,转头盯着威胁程度更大的喻姗。五分钟后,他耐心告罄,又一次发信息:【长官,我要出发了。】
  【不,你先不要过来。】
  发生了什么?
  李维等不了。他当即起身往德莱顿所在的车厢走去,远远看到德莱顿安全地坐在座位上,这才松了口气,隔着几排位置坐下,打字说:
  【我来找你。】
  【李维先生。】哪怕只是文字,都能感觉到德莱顿的态度严厉了一些,【听话,不要过来,暂时也不要再给我发消息了,这是命令。】
  为什么?
  李维心中疑窦丛生。他打了几个字,又删掉了,从背包里拿出了海妖的鳞片和手枪。
  其实上个副本的遗产除了这些之外,还有个藤原龙一用来保护自己免受海妖伤害的玉佩,李维将玉佩给了德莱顿,因此他本以为对方不会先于他遇到危险。
  现在是什么情况?德莱顿被人劫持了?那你倒是眨眨眼啊?
  听命令是不可能听命令的,这辈子都不可能的,他举着枪,缓慢地靠近德莱顿的身影。
  当走到与德莱顿的座位平齐的位置时,他猛地上前一步,转身低头看向德莱顿的脸。
  令他动作顿住的是,对方的身形仍旧是李维熟悉的身形,面孔上却不再是威廉·德莱顿的五官,而是变成了一个与李维有七分相似的,本应早已化为灰烬、只是偶尔出现在他噩梦中的面孔。
  是李维的亲生父亲,莱纳·李维乌斯。
  ……
  车轮与铁轨的撞击声突然变得刺耳,李维的食指悬在扳机上方两毫米处微微发颤,他倒抽一口凉气,惊得后退了两三步,枪口先是往下一沉,又被他强行抬起来。
  他在莱纳·李维乌斯活着的时候从来不敢忤逆对方,更别提用手枪瞄准了,但眼下的场景明显不对劲。
  “德莱顿?”
  他定了定神,叫道,“威廉·德莱顿??”
  “莱纳·李维乌斯”站起身,表情里混合着些许不满,向他伸出手。
  他大概是刚打完猎,皮靴底粘着的雪水在波斯地毯上洇出深色的痕迹。
  李维打了个哆嗦,沉寂多年的战栗感在脊背上苏醒,一时不知道是该开枪还是下跪。
  下一秒,温热手掌突然贴上后颈,德莱顿的声音带着不容错辨的担忧,贴着他的耳廓震动:“李维先生,我让你别过来……你的瞳孔在扩散。你还好吗?”
  “……!!”
  李维急促地喘息了两下,抑制住干呕的冲动,闭上眼睛再睁开——莱纳·李维乌斯消失不见了,德莱顿的脸出现在他面前。
  “李维先生?”德莱顿伸手搀扶了他一下,但不知为何,下一秒又放开他,任由他跌倒在火车的座椅上,“你看到了什么?”
  李维没有马上回答。
  他愣愣地仰着头,注视着德莱顿的蓝眼睛,在对方的眼神中感受到了强烈的宽慰。和其中蕴藏的情感无关,单纯是因为莱纳·李维乌斯是一双绿眼睛,二者有很大的差别。
  还好是错觉。
  他吐了口气,四肢放松下来,垂在软垫上的手指却依然难以自控地抽搐,凌乱的心跳也没缓和。
  半晌,他扶着坐垫坐直了一些,抹了把额头上的冷汗,说道:“这辆车是不是有问题?我认错人了,把你当成了一个熟人。”
  “什么熟人?”德莱顿神情难辨地问道。
  “有点难以启齿。”
  准确地说,是非常难以启齿。
  李维尽量用轻松的语气说,“我刚才几乎把你认成我死去的父亲,但你们长得一点都不像。”
  “……”德莱顿点点头,缓声说道,“我知道了。我也遇上了一点异常状况,看来这辆列车不让人们靠近,触犯规则会引来惩罚,比如将你,唔,将你试图近距离接触的人,认成某个令你畏惧的对象。”
  李维:“……”
  他头皮一麻,问道:“发消息也不行?”
  “或许主观上想要亲近就不行。”德莱顿叹了口气,“我差点就中招了,好在你给我的玉佩帮我挡了一下。”
  他拿出玉佩递给李维:“你带着吧。”
  李维小心地推开他的手,起身说道:“算了,它需要充能,我至今不确定充能的方式,因此没有生命危险的情况下,能省着用就省着点用。”
  德莱顿问:“你是在暗示,你想我的次数会比我想你的次数多吗?”
  李维怔了怔:“?”
  德莱顿执拗地问:“否则我为什么会比你省呢?”
  话虽如此,李维仍是拒绝,德莱顿争不过他,又怕再被规则针对,只好把藤原龙一的遗产放回怀里。
  似乎是为了防止李维再认错人,他拿出一幅眼镜戴上,但即便是这样李维也不敢再浪了。他老老实实地看着窗外,小声说道:“我去找列车长聊聊。”
  “李维先生。”德莱顿欲言又止。
  李维能猜到他想说什么,他们两个之间积累的关于他的疑问越来越多了,可惜现在不是谈话的好时机,他让德莱顿负责处理韩泽,自己则往列车驾驶室的方向走去。
  作者有话说:
  嗯,爹是反派(。)长官早晚要对付老丈人的。
  第55章 他们的童年(一)
  “我们真的能通过他人的爱来消解与生俱来的孤独吗?”
  列车长坐在镜子前,用粉扑拍打着脸颊,轻声说道,“一群人为了融入集体疯狂地迎合他人,误以为走下列车就是面向死亡,只有戴着虚假的面具遮挡住面孔才能得到片刻喘息。然而鼓起勇气逃避去了另一辆车的人也不总是快乐的……
  “死灰复燃的爱会带来恐惧,这种恐惧永远无法得到理解,曾经的战友一面审判着被迫出逃的同类的纯洁性,一面宣称自己选择的高贵,将关注点放在脱离实际的教义上,却对那些发生在眼前的痛苦视而不见。”
  恶灵埃里克缩在墙角,假装自己是个偶然路过的礼貌听众。
  这些天,他被列车长当成了树洞,每天不是讨论哲学,就是亲眼见证列车上的人类在扭曲的社会制度下表现物种多样性。
  渐渐地,他从完全理解不了列车长在说什么,变得偶尔也能产生些许共鸣了。
  但彻底理解是不可能的,毕竟列车规则是列车长定的嘛,你整点阳间的规则,说不定就能多碰上一些正常人呢?
  先试探人性再指责人性卑劣,是不是哪里有问题?
  列车长曾经也是人,人真是复杂的生物。
  被伊芙琳制造出来的“二代恶灵”埃里克心想。
  生前被各种隐形的规则约束,死后同样不得解脱。
  列车长夸赞他共情能力很强。
  埃里克连连谦虚,然后趁列车长不注意,偷摸修改员工手册。
  列车长似乎不太在意这些事,员工手册放在那里,“她”十天半个月也不看一次,搞得埃里克都有点愧疚了。
  他纠结了一下,考虑到李维和德莱顿的信息已经被自己修改完了,不至于受到波及,就含糊地提醒说:“车上好像混进来了一些危险角色。”
  列车长微微垂下头,扬起嘴角露出笑容。
  “她”有着一头温婉的金棕色长发,五官和喻姗有三分相像,没化妆时的样貌很秀气,但没什么攻击性,甚至会让人觉得好欺负。“她”说话的嗓音也细弱又柔和,且总是刻意低着头,以遮掩住对女孩而言过于明显的喉结。
  埃里克总要恍惚一下才能反应过来列车长是个男人。
  尽管他留长发、穿着裙子,名字叫做玛丽安和喻莲。
  “谢谢你的提醒,但是没关系。”喻莲柔声说,“我知道他们想要做什么。”
  他开始往嘴唇上涂口红,是会被戏称为吃小孩的那种最鲜艳的红色。
  埃里克呆呆地看着这一幕,过了一会问道:“那你想要做什么呢?”
  “‘我想要做什么’?”
  “是啊,你让你的姐姐喻姗进入自己的领地,又不告诉她你已经变成了恶灵,你还放任一群杀手伤害你姐姐。”
  埃里克重复问道,“你想要做什么?”
  喻莲涂口红的动作微顿,轻巧地用另一只手将金发掖到耳后,望着镜子里的自己淡淡说道:“我只是想再看她一眼。”
  “……”
  与此同时,李维正在思考如何穿过层层叠叠的守卫进入列车长室。
  有领主在的车厢果然不一样,十步一岗五步一哨,列车员的眼睛瞪得像铜铃,谁靠近都盯着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