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一行人动身前往市里。
  当天下午,沈选带着母亲小神婆一起坐车返程到了宁波高速路口,他等到了一个地方上的县城无常。
  小神婆穿着沈选身上的风衣外套坐在大巴车上,她眼睁睁看到公路行驶的车流出现了一个大白天挂灯笼,前面冒白烟的骷髅牛头车。
  然后大巴车开进了旁边收费站。
  司机师傅和其他人也看不到鬼差赶着鬼界的牛跟了过来,只有沈选站了起来,迎接对方聊起接引村里几条外地鬼魂工作。
  眼前这位头上长尖尖角的青面鬼差是嘉应派来的,它讲的还是方言土语。
  它先客客气气说:“判官爷,这趟有劳,我这车上有几条烟,您帮我带给真君爷吧。”
  沈选背着他领导轻微动了动的身子,一口回绝对方的这套上下级转账打点,“不可,真君爷平时再三交代,他绝不拿群众利益,我们地府是踏踏实实做事的公务员单位。”
  鬼差:“诶,这这……可过了今天,我这辈子也没办法孝敬他老人家了呜呜呜……”
  沈选说:“那不会,我沿途来,高速上连车祸鬼都没有,想想也知道您工作辛苦了。”
  鬼差感动哭了,它颇有几分努力被看到的激动:“成绩属于过去,继续努力才是未来!我会用更好标准要求自己!更加努力抓小鬼,为以后成为一名优秀党员全力以赴,不辜负恶鬼们的期待!”
  沈选握握它的手:“那老哥您和我加个微信,以后出差来宁波,我们多走动走动。”
  “嘿嘿,专门审判阴间众鬼的沈判官,我姓王,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的王,可不是隔壁老王的王。”
  沈选夸奖了起来:“好名字,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鬼差,嗯,我加您微信号了。”
  第46章
  都不用宣婴露面, 上道了的沈选就出手来了一场天上神明也逃不掉的人间世情往来。
  因为宣将军早就给他交代过注意事项,这个王鬼差如果拦在高速上送成了这份礼, 两地城隍就算认识了,他跟宁波城隍根本没深交的必要,就怕人家往后借机给他这里塞亲戚孩子。
  大将军藏在包里,成功地拒绝了神明走关系的事宜,宁波县城的本地管事的小神官在城隍单位也收到了微信消息。
  这个报丧鬼是一个一百岁的民间耳报神。
  前几日的它一开始听说谁上到地面来替自己加了一桩功劳,第一反应是怀疑自己的耳朵并且骂大街:“放屁!真君爷那么大官威, 怎么可能用真身来人间!”
  它耳听八方,从没有漏掉哪个地方神仙的八卦,对它的地府关系也是充满了自信。
  但就嘴硬了几天, 沈选在大甲村地头给它烧过来一张香火黄纸, 烧纸的黄盆安在宁波城隍府邸门口,它一看,当场两眼一翻过去了。
  五路煞……煞星宣真君来宁波了!它这消息也太延迟了!
  好在这个眼睛长得乌溜溜的耳报神也是一个政务上的尖端人才,克服强烈惊恐后的它哆嗦着从地上爬了起来,虽说两条细眉止不住害怕地抖动, 它色调白白红红的鬼脸还是争取露出一个哭笑不得的怪笑。
  “多,谢,多谢,判官爷,我们马上派鬼差过去,没想到在我的辖区竟有如此不法现象!”
  “嗯。”
  沈选不是那种玩反派死于话多人设的人, 他敷衍了回去。
  宁波城隍办的鬼大人以为是不小心得罪了宣婴的人,大叫了一声。
  “哎哎!!是是是,沈判官,你看这事闹得, 真君爷太客气了,他老人家来宁波怎么不打个电话,您二位真着急走吗?不然咱们摆一桌!喝两杯?”
  沈选一口回绝:“没必要,劳烦您以后多派人管理大甲村,还有那个附身凡人的癞子金仙,我们将它押走了。”
  这个蟆仙,能附在坟地的人骨上还阳,还能冒充神祠鬼灵,它的本事着实事不小,沈选将它画在一张纸符上准备日后用作镇宅之用。
  但若论谁最了解本地风水,非这个耳报神莫属。
  耳报神想真说,我一个报丧鬼,只按照地府给的流程走,哪敢越级,这城隍以前是古代衙门,专拿鬼魂,现在却更像是关心群众民生的居委会街道办,它呐呐点了一下头,小心地回忆道:
  “明朝……都那么多年了,我当初还是个童子,真是没办法帮您……”
  沈选早有预料也不想深聊,耳报神使劲打保证:
  “啊不喝了?那沈判官你可得留个手机号!我一旦查到什么马上上报,我们宁波永远欢迎真君爷再大奖光临!要不我让高速停运一天,就让装真君爷躯壳的车安全过去?哦!不许走漏风声,行!卑职明白!”
  ……
  沈选本来以为这也就是一句客气话,没想到王鬼差真有话没说。
  它也不敢声张,只给出了一个符合越狱案主谋的推测。
  “判官爷,您说奇不奇怪,我们顺着这大甲村查上去,发现明初李村供奉的其实就叫五通庙,这蟆也是当年那位五路神将的坐骑,而晚明时期的五通大将军因为当时处处祭祀鬼神的民间氛围最终沦为淫/邪之神,祂向人间索要盖庙和道路,大兴恶神祭祀。”
  沈选问:“这个堕入妖魔道的明朝神袛叫什么?”
  王鬼差把挂在嘴边的妖魔名讳报了出来:“承袭方相氏,前浙江五通神——杨四将军。”
  有具体名字,他们就能往下查。
  最终在地方神配合下,地府真正秘密在调查的案子经过此事走访也颇有进展,指使癞子金仙下凡,放跑孽镜背后的“真凶”,看来很可能就是方相氏当年在人间驱除三鬼留下的隐患之一。
  沈选沿车边走上客车后,叶教授在和爸爸奶奶打电话报平安。
  就在沈选下车购物的时候,叶鹿鸣还和自己的单位同事,同为同济大学教授历史系的教授苏莲心聊了几句。
  叶教授几天没从宁波回来,却救了一个村的事迹在学校穿的沸沸扬扬,苏教授和她在一起聊了聊身体健康问题,又提到了一件有记载的事,这就是大甲村更为著名的一件民国历史。
  苏莲心说:“我做过这个课题,就发生在你到的村子附近,当时江浙沪皖土匪猖獗,相传有一年,就在废弃的杨四将军庙有一个义士出手相助了乡里,因为他没有留下名字,李村的一些妇女老幼就用原五通神的神龛刻了这个人的事迹,期盼来日能再见恩公。”
  叶教授愣住了,她想到自己和小神婆祭祀宣婴的画面,耳朵里也多注意了苏教授提到的那个故事。
  民国的时候,大甲村的庙会总会请些曲子班来,戏班的台柱子究竟有多俊俏,似乎永远隔着卖吃食的吆喝,杂耍人的绝活,这个故事里的大甲村少女也压根没有看清过台上那张旧照片一样泛黄的脸。
  直到民国22年,也就是1933年6月的某一天。
  一切故事因为一伙名为闯踏天的贼寇改变。
  当日,她与妈妈出门,母女俩先去的是娘舅家,她妈妈听闻有庙会就在回家路上耽搁了。她们一直到下午接近傍晚时,才离开市集去了宁波本地的城隍进香。
  可她们和好多人都忘了,自民国初年土匪已在社会上往来非常,他们蹂躏居民无地安生不说,还专挑些妇女儿童劫掠到山上,将她们先凌辱一番,再以名字,人口数目均摊到每家八两五钱进行勒索。
  一般遇到这种强敌悍匪,县政府的兵是不管的,好死不死的,她们正好落入了闯踏天的手中。
  借赶庙会名义将大甲村三十多名女性绑到山顶后,土匪们霸占了城隍庙关上门就准备先奸/淫几个女娃娃再说。
  在当年那种动荡不安的时局,被抢到了山上的女儿家们也以为她们的清白和性命是全毁了。
  可关键时刻闯爷的弟兄们听到了庙门外有脚步声,一起去看也等来了一个落入陷阱的猎物。
  一个土匪认出了这面带浓妆的小戏子是谁,他正是大甲村今年请的戏班台柱。
  有弟兄还意犹未尽说,这小子昨天在台上就入了闯爷的眼,只因他当时唱的穆桂英挂帅顶好,一双眼睛旁边的红色胎记实在是姝丽。当时土匪们好奇,打听才知道,他从前也是绍兴富贵人家出身,只是说来奇怪,自从他进了戏班,总有人说他坏话,说他的那张皮囊邪门到像不老不死的人皮妖怪……
  这群好哥哥一听更得治治这个画皮男鬼了 。
  他们既然敢祸害百姓,劫夺官府,对眼前这么一个自动送入狼口的梨园少年也全无防备。
  得了一个更漂亮的玩物,闯爷和那群土匪放过了无辜的妇女们,跟神秘的人进了城隍爷的神龛,可到了夜间枭叫的最凶最惨的时刻,李老娘的母亲和她就被放了,救她们的,正是把在城隍庙解决了土匪们的少年,当时他已经披回那件戏服,还啃过尸骸,享用过人肉,但被救下来的所有女人们并不怕他,大家都知道,这就是自己的恩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