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卢真娘听了,一股暖流流向四肢八骸,虽父母不慈,但这世间还是好心人居多。
  卢真娘不是扭捏的人,遂领了蔡婆婆的好意,日后待蔡婆婆如亲人一般。
  自从曹才去后,曹员外与曹母如同大热天坐在火炕上一样,焦急地等待曹才回信。
  曹员外久等不至,心中胡思乱想。曹家三口食不甘味地吃完饭,阿宝回去午睡,过了未时曹才才一脸欣喜地回来。
  “应了,应了!”曹才还未进来,就按捺不住兴奋大声叫道:“老爷,他家应了,应了!”
  “应啦!”
  曹员外跌坐在椅子上,脸上的表情似哭似笑,曹母长舒一口气,取出帕子擦拭碎泪。
  半响之后,曹员外回过神来,好奇道:“既然是应了,为何近日不来信儿?”
  曹才笑道:“庄家近日许神还愿,杀了一头猪,今日烧纸,明天待客。我上午去了,与庄相公说明缘由。庄相公听了立马说,虽是酒桌之言,但信物已换,岂能反悔?”
  “当时我一听就心花怒放,庄相公又说老爷你有啥事,明日一起过来商量。庄相公说完,又留我吃饭,说烧完纸,要给咱家切一块肉带回去,说是亲戚情谊,不能拒绝。”
  “我一听这话,就厚着脸皮留下,吃了一顿饭,回来的时候带了一条肉。不过,我也帮着他们烧水杀猪退毛。”
  曹员外激动地连声道好,曹才又将庄进写的帖子奉上。曹母接过来,与丈夫一起看了又看,二老无限欢喜。
  “这事你做得好,该赏!该赏!”曹员外赞赏道。
  曹才笑起来,像模像样地恭贺道:“恭喜老爷太太,喜得佳婿。”
  “同喜同喜。”曹母笑得合不拢嘴。
  曹员外伸手往下压了压,道:“还未订婚书,低调,低调!”
  曹母起身,道:“你们先商量,我把这个好消息告诉阿宝去。我吩咐厨上,今儿就把那块肉做了吃。”
  “就依夫人之言。”曹员外笑道。
  曹母离去,曹员外与曹才说起嫁女的事情来,说着突然问道:“小庄相公中秀才时不是已经还愿了吗?怎么不早不晚的,要杀猪还愿啊。”
  曹才神神秘秘道:“庄大少爷差点没命,据说就差那么一点点就要被砸死,他同年就砸死了一个。”
  “啊!”曹员外惊得站起来,问:“那庄大少爷如何?”
  曹才忙道:“好着呢,好着呢,一块油皮都没碰着,所以说庄家收到庄大少爷的信后,要杀猪许神还愿。”
  “你细细给我讲来。”曹员外心有余悸道。
  第6章 大哥的来信
  ◎惟愿长奉父母亲膝下◎
  男绍光跪禀父母亲大人万安:
  五月初一收到家中信一件,系父亲告知宗弟考试一事。男四月二十九发家信第九号,内有男呈父禀一件,寄宗耀二弟信一封,又有木耳菜籽一包,不知俱已收到否?
  男与妇在京身体皆安,平儿前日受惊,夜不能寐,请廖汀兄开药五副,今日小儿已安睡两个时辰,不复惊醒,白日欢呼佻达,行走不已,食蛋羹一大碗,脾胃甚好,令人心欣喜。
  仆婢皆如常,董二老成细致,男甚重之。
  前日辰时,京师西南隅似有惊雷炸落,声闻百里,屋宇震荡,昏黑如朔夜,天崩地坼。
  男当日于翰林院当值,惊惶跳窗而走。时大殿匾额坠落,玉亭兄正值其下过,额血如注,男与僚将其拖出,然太医不至,玉亭兄不幸罹祸而亡。
  掌院心忧陛下,率吾等来金銮殿。幸一近侍急扶圣天子出,群臣甫定。男时心胆俱颤未止,又忧妇与子,恰朝廷有命巡视灾情,遂领命而出。
  男出宫门,见断肢残臂落于街中,神魂惊怖,又有妇人稚子号哭于道,凄然恻然。
  率队过于居所,偶见男妇抱平儿立于街中,安然如故,大喜以至泪流,幸甚幸甚!董二与仆婢皆安。
  男继续前行,肢体不全者,枕藉于道,伤心惨目,笔所难述。
  男三口皆安,父母亲与诸弟勿忧。经此事,顿觉人生无常。若人无命,富贵又何如?向者玉亭兄榜中二甲第二,又为储相,超男远矣,如今罹难而亡,不胜唏嘘。
  男择窗而跳,上天怜悯,幸留一命;玉亭兄过门而出,匾中颅而亡。存亡一瞬,神佛庇佑。
  男现心灰意懒,惟愿长奉父母亲膝下。然诸弟尚不可支撑门户,不得不留于京师。
  宗弟考试结果如何?得不足喜,失不足忧。男当此时,尚未童试,若不中,父亲勿要苛责,唯劝渠日后发奋读书。
  若宗弟中了,寄文来;若不中,便不用寄。现居京师,知世家子弟皆读史,今随信寄《史记》一部,内含三家会注,父亲与三位弟弟皆须每日读,不可停下。史虽不考,但能明志。
  男现每日读《资治通鉴》十页,并记心得,来日记录成册,寄回家中。
  目下光景渐窘,朝中又停发半俸救济百姓,同年二人亡于祸,买棺办丧皆有在京诸人所凑。幸开封会馆借男一百金支应,但恐难再付银回家。
  在京一切自知谨慎,伏惟父母亲大人并诸位弟弟足下放心。
  男谨禀。
  丙寅年五月初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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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庄绍宗今日休沐,曹大一大早赶车去县城接二少爷,回来路上顺便把三少爷接回家中。
  回来路上,庄绍耀一直瞅着二哥窃笑。庄绍宗一胳膊将人揽过来,问道:“你笑什么?”
  庄绍耀不说话,仍是瞅着庄绍宗笑。庄绍宗冷笑一声,一手将人按在膝上,一手挠弟弟腋下。
  “哈哈哈,我……不笑了……哈哈哈……”庄绍耀最是怕痒,一面躲,一面求饶。
  “说不说?”庄绍宗居高临下地看着弟弟道。
  “我说,我说,你先放开我……哈哈哈……”庄绍耀求道。
  庄绍宗冷哼一声,将人放开,盯着他,只见弟弟挑开车帘左右看了一眼,才神神秘秘耳语道:“家里有人给你说亲哩。”
  庄绍宗一愣,他见阿宝姐姐一面后,情丝缱绻,回到书院亦是不忘,这几日想着如何与阿宝姐姐缔结鸳盟,没成想竟然生出波折。
  “我一心在举业上,无心成家。”庄绍宗冷声道:“爹娘不会应了吧。”
  “不知道呢。”庄绍耀连忙道。
  他说完又奇怪道:“我还以为二哥会喜欢阿宝小姐呢。我随娘外出做客,见过许多姐姐,就数阿宝小姐长得最好看……”
  庄绍宗听到弟弟说阿宝小姐,脑海中顿时绽开绚丽夺目的烟花,完全没注意弟弟之后再说什么。
  阿宝姐姐?阿宝姐姐家来人说亲?
  庄绍耀听不到回应,抬头看二哥,只见二哥精神恍惚,嘴角溢出笑容。
  “哥,二哥,你咋啦,你这副模样傻傻的,怪渗人的。”大夏天,庄绍耀打了冷战。
  /:.
  庄绍宗轻咳几声,恢复矜持的模样,问:“谁来说媒的?”
  庄绍耀眼睛咕噜咕噜地转,见哥哥这般模样顿时大笑起来,道:“哈哈哈,我就说你会喜欢阿宝……”
  庄绍宗一下子捂住庄绍耀的嘴,警告他道:“别胡咧咧的,毁了人家小姐的清名。”
  庄绍耀推开庄绍宗的手,撇嘴道:“你这是剃头挑子一头热,咱爹娘都不同意。”
  庄绍宗听到这话,掀车帘左右一看,只见道旁两侧庄稼青青,车头坐着董大,遂对他道:“董大,你不许将我与耀弟讨论的事情告诉爹娘。”
  董大乐呵呵道:“我只顾赶路啥都没听见。”但若是老爷太太问了,他不能不说。
  庄绍宗道了一声谢,回到车里,询问详情。但庄绍耀知道的不多,只听说仿佛是曹村长过来探口风,但爹娘似乎对阿宝小姐的家世不满。
  庄绍宗道:“我家是什么人家,不过是才将腿上的泥洗干净,哪里算得上书香门第?”
  庄绍耀听了这话,连连点头。庄绍宗抬头瞧了弟弟一眼,心中一动,道:“你帮我说话,事成之后,我给你买糖吃。”
  庄绍耀笑他:“二哥你好不知羞。”
  庄绍宗一巴掌呼到弟弟头上,道:“妻子是要过一辈子的人,总要寻个可心的。我和你这个毛孩子说这些干嘛呢……算了,你只要附和我就成了。”
  庄绍耀伸手,手心向上,笑嘻嘻地看着庄绍宗。
  庄绍宗又气又笑,从包袱里抓出一把铜子,拍到弟弟手里。
  庄绍耀忙双手捧着,一枚一枚地数起来,数完嫌弃道:“三十九钱,你打发叫花子呢。”
  庄绍宗咬牙从荷包里取出一钱银子,道:“够不够?”
  庄绍耀喜笑颜开,道:“够了够了,我保证出死力气。”
  不同于庄绍耀的傻开心,庄绍宗内心忧虑,若是错过这次机会,他与阿宝姐姐以后怕是无缘无分了。
  阿宝的父亲不是杜太守,他却处于杜丽娘的困境,可悲可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