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夜深了,屋子里只剩下呼吸声和风擦过铁皮盒的轻响。他们缓缓躺回床上,呼吸一点点合拍,渐渐沉入梦里。
  第40章 1994年,城市还在睡,屋……
  春夏秋冬,是哪一种季节,对于谢安琪而言都不怎么重要,她似乎对此并不在意,风总是吹动屋塔房铁皮屋顶,这天也一样,只是不同的是谢安琪正在翻新买的小说最后几页。
  郑禹胜靠在床沿,看着她一页页翻得缓慢。他没问她在看什么,只是轻轻扬了下下巴,问:“今天要出门吗?”
  她合上本子,笑了一下,“要不我们去拍照?”
  “照什么?”
  “那种……情侣照。”她说这句话的时候,耳根红了一圈,眼睛却闪着光。
  郑禹胜一愣,像是没料到她会主动说这种事。
  “好啊。”他点头,语气淡淡的,眼底却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雀跃,“我知道有一家,离这儿不远,店铺很老,但老板人不错。”
  她没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那天的风不大,阳光也没有过于耀眼,一切都适合留下影像。照相馆藏在市场后巷里,门口挂着褪色的横幅,翻译一下就是幸福情侣专属纪念照,一张定格一生。
  橱窗里摆着上世纪八十年代的情侣样张,卷发、蓝白制服、笑容都泛着旧。门一推开,一股老式香粉和塑料布混合的味道迎面而来,柜台后的老板娘戴着大红花发卡,正翻旧账本。
  “哎呀,禹胜啊,你几年没来了,带女朋友来啦?”老板娘笑得热情,一眼就认出了他。
  谢安琪微怔,低头轻轻笑了一下。
  “嗯。我们想拍一组。”他把她往前推了推,“看你这儿还有没有当年那种风格背景布。”
  “有的有的!还有那种小西装跟娃娃领小裙子的套装,要不要试试?你们两个穿得一定很好看。”
  她有些犹豫,但在郑禹胜我也穿小西装的注视下,还是点了点头。
  更衣间有点暗,布帘拉得不严,外头能隐约看见他换装的背影。谢安琪穿上白底红边的小裙子,照了照镜子,总觉得自己像是学校文艺节的主持人。拉开布帘走出来,郑禹胜已经换好一身灰格小西装,站在昏黄灯光下,看起来意外地……文质彬彬。
  他看到她时也愣了一下,随后嘴角缓缓扬起:“你这样挺好看的。”
  “你……也行吧。”她小声说。
  他们站在花藤背景布前,老板娘拿着老式相机调整角度,一边喊:“靠近点、再靠近点!小姑娘可以拉着男朋友的袖子!”
  谢安琪犹豫地伸手,轻轻捏住他的西装袖口,动作僵硬。郑禹胜低头看着她,忽然轻轻牵住了她的手,往怀里拉了一步。老板娘咔嚓按下快门的瞬间,谢安琪心跳猛地漏了一拍。
  “你们表情再自然点!再来一张!”
  在老板娘的催促下,他们连拍了三四组,谢安琪最初的拘谨慢慢融化,开始会对着镜头笑出声音,郑禹胜也学着摆了一两个很夸张的偶像站姿。
  两人一起看照片样张时,一张并不完美的合影吸引了她的注意,她刚笑完,肩膀还微抖,他正低头看她,嘴角有一点藏不住的笑意。
  “这个好。”她指着那张。
  “是有点歪。”郑禹胜皱着眉看了下,“但……确实像我们。”
  老板娘也凑过来,“这张是你们之后最会喜欢的。越真实,越留得住。”
  谢安琪轻轻抿唇,点头。
  他们选了这张洗出来。等到照片从冲洗房送出来的时候,她站在阳光下接过那张温热的相纸,看着上面两人几乎贴在一起的影像,忽然有点想哭。
  “我好像,见过这张。”她小声说,像是在自言自语。
  郑禹胜站在她身侧,没有说话,只是伸手替她把被风吹起的头发轻轻拨到耳后。从照相馆出来时,太阳正落在市场的铁皮屋檐上,斜斜的光打在小巷里,把两人的影子拉得细长。
  郑禹胜牵着她的手,一路往市场外走。
  “那张照片,想放哪?”他忽然问。
  “放在屋塔房的相框里吧。”她笑了笑,“我想每天都看到。”
  他没说话,只是点头。
  巷子口,一只橘猫从摊贩脚边钻出来,懒洋洋地走到他们脚边绕了一圈,谢安琪蹲下身,摸了摸它的背,橘猫舒服地眯起眼,尾巴卷成半个圆弧。
  “你看,它好像很熟我们。”她说。
  “也许是上次你偷偷喂它吃我的面包。”他语气轻缓。
  谢安琪笑了,站起来的时候,一脚踩到铺路的水渍边缘,险些滑了一下,郑禹胜眼疾手快地扶住她,低头,额头抵了下她的额头。
  “你走路还是这么不看地面。”他说。
  “我是在看你。”她小声反驳。
  “你别一直看。”他低声说,“我怕你一眨眼就不见了。”
  这会阳光已经倾斜,河水边的人影稀疏,偶尔有骑单车的孩子从身边呼啸而过,带起一阵风,擦过他们衣角。谢安琪拉着郑禹胜的手,低头看两人的影子在水泥地上重叠,像一对几乎贴在一起的剪纸人。
  “我们影子这么近了。”她忽然说。
  郑禹胜低头看了看,没有回答,只是轻轻收了收手,指节与她的掌心紧紧贴住。
  “那你以后……要是变红了,有很多人喜欢你了,还会记得这种时候吗?”
  她问得像玩笑,却又像认真地想知道答案。
  郑禹胜没有立刻回应。他停下脚步,站在河边那座低矮的栏杆前,望着远处暮色中晃动的河面,像在认真思
  考。
  “会。”他说,语气温和却笃定。
  “记得什么?”
  “记得你带我去拍的那张照片。记得我们两个人,在这条没有人注意的河边走过。记得你一边走路一边看我,不看脚下。”
  谢安琪没说话,只是轻轻地笑了一下,她伸手从口袋里摸出那张小小的合照,拿在手里,对着落日的光看了好一会儿。
  “这张啊,我想藏好它。”她说。
  “藏哪?”
  “藏在那个木箱底下,等我们以后吵架的时候,我就拿出来看看你现在多傻。”
  “谁傻啊?”他笑了,“明明是你说要靠我靠这么近。”
  “你明明就喜欢。”
  “是啊。”他点头,“我喜欢。”
  那句我喜欢说得很轻,但谢安琪还是听得心跳慢了一拍,他们走进巷口那家熟悉的小便当铺时,天色已经开始泛蓝,街灯一个个点亮。
  老店老板娘认得他们,笑着喊:“情侣照拍完啦?”
  谢安琪轻轻点头,脸红红的,接过热便当时小声说了句“谢谢”。
  两人端着饭盒坐在门口的矮桌旁吃,桌面已经有些斑驳,但被老板娘擦得干干净净,她吃得慢,几次偷偷看他。
  “你干嘛老盯着我吃饭?”
  “因为你吃饭很认真。”
  “我吃饭一直很认真。”
  “对,所以很好看。”
  她咬住筷子的动作顿了顿,低头笑得肩膀轻轻发颤,那顿便当吃得很慢,也很静。两人没有再说别的,但整条街的晚风仿佛都默默流动在他们之间,不紧不慢地缠绕。
  晚上回到屋塔房后,两人把那张照片摆在窗边的架子上,屋外风吹着洗得发白的床单,夕阳最后一线从窗口斜照进来,打在那张照片上,泛起一点金光。
  谢安琪坐在床边,拿出一个愿望本,在新一页写上:“和他拍了第一张合照,背景有点俗,笑得不完美。但我觉得,我们很像一对正在认真生活的普通情侣。”
  郑禹胜从她背后看见这行字,没出声,只是走过去,从她手中抽出那支笔,在下方写了四个字:“我们就是。”
  她看着那四个字,一动不动,眼神一点点被水光填满,这个本子是她买的,她想要在这里写下每一次遇见的故事,或许未来的时候,自己再看见这个就不会在患得患失。
  这一天,他们拍了一张看起来不够完美的照片,却在阳光落下时,留住了最完整的影子,回家的路上,两人没有选择捷径,而是顺着河岸慢慢走了一大段。直到到了家里,他们没有开灯,只是坐在屋塔房的小床上,靠在一起,让那张照片在昏黄灯光下慢慢显色,谢安琪睡前又把那张照片看了一遍。
  她把它夹进本子里,放在枕边。
  “万一哪天醒来你不在了,我还可以看见你在照片里。”她说。
  郑禹胜已经躺下,闭着眼,但听到她这句话时睫毛微动。
  “你别总说这种话。”他声音哑哑的,“好像你总是要走。”
  她没有反驳,只是轻轻把本子收好。
  “你也说了,你记得我就好。”
  他没有再说话,只是翻了个身,从背后把她整个人圈进怀里。
  “那你也得答应我,如果以后我们走散了,再见面的时候你要先叫我。”
  “嗯。”她在被窝里点头,声音小得像从被子缝隙里飘出来的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