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她喉咙动了动,说不出话。郑禹胜低下头,像在叹气,又像在收回那些情绪。
  “我不怕你拍。”他说,“我只怕你拍完以后就走了。”
  天台陷入沉默。他们之间像横着一道透明的风墙,吹得每句话都往回卷。她突然觉得有点喘不上气。
  “我不会走。”谢安琪说。
  “你说过很多次了。”他声音淡下来。
  “但我一直都留下来了,不是吗?”
  “可你每次留下都像是在‘观察’,不是‘活’。”
  “那你要我怎样?”
  他看着她,眼神不再质问,只剩疲惫:“我想你可以只是……陪着。”这句话轻得几乎要被风吹走,可她听见了,也听懂了。
  ……
  他们并肩坐着,各自安静了很久。月亮从云后露出来,天台上落了一层光。她忽然低声说:“对不起。”
  郑禹胜偏头看她,“我有时候太知道怎么把情绪藏起来了。”谢安琪慢慢说,“但我不是没感觉。”
  他没说话,只把那张被他捏得起褶的照片摊平,轻轻压在膝上。
  “我不是怕你变。”她说,“我是怕有一天,我站在原地,你已经不在这一条线了。”郑禹胜想了想,轻轻“嗯”了一声:“那我们一起站着。”
  风吹过,像替他们收尾,天台上的晾衣绳静止了半秒,之后才再次晃动。那晚他们没有说再见。各自回屋时,只是在天台楼梯口点了点头,像默认一样。
  谢安琪回到屋里,没立刻洗澡,只坐在窗边,望着夜色深下去。她回想起刚才他说“我们一起站着”那句话。
  不是什么誓言,也不是什么承诺,但那句短短的五个字里,有一种“试着相信你”的试探,也有一种“如果你不走,我就在”的信任。
  她第一次觉得,所谓“关系的确定”,也许不是一句“我们是不是在一起”,而是当一个人动摇时,另一个人肯把原地当作答案。
  她低头,看着地上那双刚脱下的鞋。从见面到现在,她已经看过这双鞋走来走去、站在她门口、踩在雨里、停在天台……每一次都没有说话,但她记得那些脚步的方向。
  她忽然想到一个词——“同一条时间线的默契”。
  希望吧,希望他真的没有忘记自己,谢安琪在心里忍不住祈祷起来,第二天一早,她没敲他的门。谢安琪知道他今天还有试镜,不想打扰他节奏。
  她坐在屋里,重新整理之前拍摄的录像素材,在剪辑到某一段他走在阳光下背影时,忽然按了暂停。
  画面定格在他转头的一瞬,不是看镜头,也不是看她,而是一种“正要看过来”的状态,然后她合上相机,出门走了一趟市场。
  给他带了两块豆沙年糕,一盒生柠檬,她没敲门,只挂在他门把上。
  晚上他回来时,天已经黑了。屋塔房楼下点着一盏灯,光黄得像用旧电池点亮的。风吹过她家窗户,他正要拧门把时,看见那挂着的塑料袋。
  他没多想,取下来拎进屋,拆开的时候嘴角动了一下,郑禹胜知道是她送的。没有名字,也没有便签,但柠檬是她总说“酸得刚好”的那家。
  他没去敲她的门,只是把包装袋叠好,放在桌角。夜里快十二点时,他拉开窗,听见风里有一点她播放的录音残响。
  像是屋里播放未关的素材——断句、喘息、未处理的人声,他没听清内容。但郑禹胜听得出,那里面的节奏,和他熟悉的她一样。不疾不徐,控制着缓慢靠近。
  凌晨时分,她醒了一次。梦见他们坐在屋顶,像平常一样,但四周空无一人,天也不是黑的,而是一种无法描述的深青灰。
  郑禹胜没说话,她也没说话。他们
  只是坐在那里,看着眼前像是一片城市废墟的景象——电线凌乱,楼顶开裂,风吹得所有布帘都往一个方向飞。
  她问他:“我们在哪?”他答:“是你拍的片尾。”
  她惊了一下:“什么时候拍的?”
  “你不记得了?”谢安琪摇头。
  他轻声说:“但我记得你在。”
  她醒来的时候,心口像被风吹过。
  次日,两人谁也没找谁,彼此都在屋里忙,但风吹得很稳,屋塔房之间隔着两扇窗,却像连着一根透明的线。
  晚上快十点时,她收到一条匿名短信:【如果你不太忙的话,下次拍我的时候,能不能多拍一点没台词的样子。】
  她愣了一下,回了三个字:【为什么?】
  一分钟后,他回:【怕以后你忘了我本来的声音。】
  谢安琪盯着屏幕看了很久,然后轻轻合上手机,去窗边看他那间屋子,灯还亮着。
  第23章 1992年,“我们错过的一……
  郑禹胜离开去拍摄的那天,是周三,早上六点半,他敲了谢安琪的门。她刚醒,头发半湿,穿着家居衬衫,脚底踩着拖鞋走去开门。
  “我出发了。”他说,谢安琪点头,看了他一眼:“广告拍几天?”
  “三天,晚上住那边。”
  “记得吃饭。”
  “你也是。”
  他像还有话要说,但只是把手从背后伸出来,递给她一封牛皮纸信封。
  “有人会来寄东西给我。”他说,“这个帮我收着。”她接过,没多问。信封不重,写着他的旧住址,寄件人栏是“金修赫”。
  “谢谢。”他轻声说。
  她点了点头:“路上顺利。”
  他“嗯”了一声,走了。
  她站在门口看着他的背影从楼道尽头消失,脚步声在墙面上回响,像被时间拉长了半拍。那一刻她忽然觉得,他们好像第一次把各自的生活拉开成了两条清晰的线。
  这三天,屋塔房格外安静。
  没有天台上的琴声,也没有他上下楼的脚步。她早上出门,晚上回来,常常在厨房倒水时才发现楼下那个熟悉的水杯没换位置。
  她原本打算利用这段时间集中剪辑项目材料,但心思怎么都聚不起来。第二天下午,邮差来了。
  那天风大,信件带着一点纸角卷起的声音。她签收了那封信,是她从郑禹胜手上接过的那一份回信。寄信人写着“金修赫”,字迹稳,结构密实。
  她本不打算拆,可就在放进抽屉时,封口松了一点,信纸滑了出来。她犹豫了三秒,最终拿起那张纸。信纸只有一页,字写得清清楚楚,没有多余情绪。
  禹胜,我听说你最近开始拍广告。说实话,不太意外,你从以前就很知道镜头喜欢什么角度。我还记得你高二那年说:“如果我不能演别人,那我至少要演出我自己。”你其实不该那么早放弃拍电影这件事。不过现在也不算晚,听说那边剧组有动静,如果你真进去了,就别再只是停留在“别人希望你出现的样子”上。去找属于你的影像感。
  她看完这段话的时候,心口像被轻轻按了一下。
  这封信并没有她想象中的私密情绪,没有亲密问候,没有“朋友间的日常”,只有一种“你一直不甘于只是现在”的坦白。
  她忽然有些明白,为什么郑禹胜会在模特拍摄中被导演注意。不是因为他长得适合电影,而是因为他骨子里其实一直在为此等机会。
  谢安琪坐在窗边,窗外是杂乱的电线和湿透的瓦片。远处的风吹起天台的塑料布,她看着那片翻飞,忽然想问自己,是不是太习惯他是“还没发生的人”了?
  ……
  第三天傍晚他回来了。
  她听见楼道响动,先是钥匙转动的声音,然后是一声短促的咳。谢安琪没立刻开门,只在厨房里泡茶,耳朵却跟着他的脚步动了一圈。
  郑禹胜没有来敲她的门。她想了想,把茶放在窗边保温壶里,打算等他开口。但直到天黑,他也没出现。她原本以为他会带回一个“拍摄顺利”的好消息,也许还会有一些轻松的话题。
  可窗外只剩下房顶的水声和楼道的风响。她忽然有点不安。也许他们之间不只是拉开了三天的时间。而是已经开始走到彼此的“看不见的偏差”里了。
  晚上八点,他终于来了。
  郑禹胜敲门的时候,她正坐在地板上研究最近整理的资料,门一开,他站在外面没进来。
  “我回来了。”他说。
  谢安琪点头:“拍得怎样?”
  “比我想象得轻松。”
  “你适应了?”
  “还行。”郑禹胜看着她,“你那边有收到信吗?”
  她点头,从桌边拿起信纸递给他。他接过时看了她一眼,似乎想问她有没有拆。谢安琪没解释,他也没追问。只是把信纸折好,塞进夹克内袋。
  “你朋友写得很好。”她忽然说。
  “他一直写得比说得好。”
  “他提到电影。”
  郑禹胜嗯了一声。
  “你要拍吗?”她问。
  他抬眼,眼里有点光,又有点犹豫:“我不知道。”
  谢安琪盯着他看了一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