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永琏:“应该……留了吧。”如果没有,让内务府现送一箱也不难。
  永璜问号脸。
  永琏就凑到他耳边轻声道:“大家都伤心,就六叔一个人傻乐,汗阿玛要生他气。”
  永琏真正怕的不是乾隆生弘曕的气,乾隆对这个弟弟十分纵容,生气也顶多训斥几句。他担心的是,弘曕身边的奴才们倒霉。
  乾隆的思路就是,小阿哥没学好,就是身边奴才没有好好引导。
  晚上,永琏去洗漱的时候,乾隆把永璜叫到身边,问了今日在行宫和弘曕一起玩儿的事。
  永璜有些纠结,二弟对六叔可能说谎了,他不敢告诉汗阿玛,可他不说,又怕汗阿玛生气。
  乾隆见大儿子支支吾吾,就在他脑袋顶上敲了下,“你不说,朕还能去问弘曕。”
  永璜:“……”
  永璜只能把弟弟告诉六叔那些话说了。
  乾隆听完,心情有些复杂。
  永琏洗漱完,立刻钻进温暖的被窝,他们睡得屋子没有炕,只烧了炭盆。但被子里还是冰凉的。
  乾隆进屋就见儿子把自己裹成了蚕宝宝,只露出一个小脑袋。
  永琏见汗阿玛进来,慢吞吞的地钻出被子行礼,其实是想等汗阿玛说免礼。
  果然,乾隆已大步走到床边坐下,按住被子,“行了行了,躺着吧,当心受凉。”
  永琏冲汗阿玛弯弯眼睛,“您怎么来了?有事要吩咐儿子吗?”
  “你倒是会哄人,哪儿来一箱玩具?到时候弘曕想要,你给他变出来。”乾隆摸摸儿子小脸,出来这几天,孩子都累瘦了。
  “我的玩具都送弟弟妹妹了。”永琏也不管是谁告诉汗阿玛的,反正汗阿玛早晚会知道,“皇玛法说了,想要什么找海望,您和他说一声。预备一箱子放洞天深处耳房里。”
  这话倒像是汗阿玛说的,汗阿玛在位时,海望管着内务府,汗阿玛想造什么就找海望,这人被汗阿玛调教得十分细心,他管内务府期间,内务府虚报账目的事儿少了很多,内库银子比圣祖爷那会充裕,乾隆登基后,直接让海望管户部,希望国库也能日益丰盈。
  “海望现在是户部尚书,管你这破事儿。”乾隆敲敲儿子脑袋。
  永琏:“……”
  父子俩正说话,永璜进来。
  乾隆就让兄弟俩休息,出门时还顺手把茶壶茶盏拿到了床边的高几上,“多喝水,明儿还有一天,后日咱们去祭拜怡王叔。”
  永琏这几天都没有单独在梓宫前和皇玛法说话的机会,但他猜测皇玛法一定希望他们去祭拜十三叔公。
  汗阿玛竟然已经安排上了。
  第二日,众人离开泰陵,乾隆又痛哭一场,不愿离去。
  诸王大臣跪了一地,劝他启程。
  永琏也舍不得离开,把皇玛法一个人留在这里,他一定很孤单。
  如果人死后没有灵魂倒还罢了,可皇玛法明明有意识,他独自在这里,岂不是和坐牢一样?
  大臣们见二阿哥也如此悲痛,有人觉得二阿哥淳孝,有人则觉得这孩子早慧,知道向皇上学习。
  皇家宗室里,弘昼、弘晓也很是悲痛,弘昼的悲痛不输给乾隆。
  弘晓更多几分自怜,阿玛和四伯是他这世上唯二可以依靠的长辈,如今都离他而去,皇兄再照顾他,终究隔着一层。以后他就要真正撑起怡王府。
  带着对未来的担忧,小少年泣不成声。
  允禄、允礼等人也有同样的感觉,四哥看似严苛,其实只要宗室们不作死,他对兄弟子侄都很大方,允禄还得了个铁帽子王,若圣祖爷当家,允禄可没这机会。
  但此时,他们都只能强忍悲痛,劝皇上和二阿哥启程离开。
  偏偏有个人,比皇上和二阿哥哭的更大声,还口称“皇父阿玛。”
  允禄、允礼都忍不住撇嘴,连弘晓都停下擦眼泪的动作朝跪地痛哭的那人看去。
  皇父阿玛是他能喊的吗?先帝对自己那么好,自己都不敢喊皇父阿玛呢。
  允禄实在看不过去了,上前两步低声提醒,“弘晳,启程的时辰到了。”
  跪在地上嚎哭的,正是理亲王弘晳。
  弘晳年近四十,身材稍微发福,跪在地上哭一阵便是一头汗。
  此时抬起头来,汗水和泪水一起顺着脸滑落,瞧着确实是十分伤心。
  先帝在位时,为了彰显对废太子这一支的优待,也是遵循圣祖遗愿,不仅把弘晳安排到郑家庄居住,而且封他为郡王,后又为亲王。
  虽然不让他参与政务,但待遇是真好。
  弘晳也很上道,对先帝毕恭毕敬,一口一个“皇父”叫得很亲。
  十三叔曾经是自家阿玛的人,后来自家阿玛坏了事,十三叔才去辅佐四叔。四叔就算看在十三叔的份上,也不会对自己太差。
  弘晳在先帝一朝,过得十分舒坦,作为弘字辈里的大哥,又是曾经圣祖最喜欢的嫡孙,在宗室里还是有些威望的。
  他原本以为新皇登基,自己能有机会在朝中担任点实职,连病病歪歪的十七叔都能混上顾命大臣。自己怎么就不行?
  而且新帝还恢复了阿其那、塞斯黑等人的宗籍。
  连这些罪人都得到好处了,自己却什么也没等到。
  弘晳渐渐意识到,当今圣上看似仁厚,其实都是装装样子。
  他便更加想念四叔,不管四叔是出于什么原因,待自己一家是真不错。
  一想到日后,自己无人庇护,还要看堂弟的脸色,弘晳就悲从中来。“我不走,我要在这给皇父阿玛守陵。”
  允禄皱眉,低声提醒,“别胡说,让皇上听见了,真叫你留下守陵。”
  弘晳闻言,愣了下,看看前面还在跪地痛哭的皇上。
  皇上像是察觉他的目光,也抬头朝这边看来。
  弘晳不由打了个激灵,恢复了一点理智。
  别说,这事儿他还真能做出来。
  弘晳于是慢吞吞站起身,站回了自己该站的位置。
  乾隆轻轻哼了声,扭头继续哭。
  汗阿玛啊!您不在了,连弘晳都不服朕。
  他凭什么啊?他自己什么身份心里没点数吗?您给他亲王爵位是看在皇玛法的面子上,已经格外开恩了。还想要朕怎么样啊?让他当军机大臣不成?
  直到离开泰陵,乾隆心里还不太痛快。
  被他这么一衬托,乾隆看弘晓顺眼多了,人家才十四五岁都比他这个快四十的人有分寸。
  当晚圣驾在桥头村休息,乾隆把允禄、允禧、弘晓都叫到御帐中,一起写悼念先帝的诗。
  永璜、永琏在边上旁听。
  “你俩多跟你们怡王叔学,他小小年纪就有诗才。”
  乾隆对俩儿子道。
  弘晓赶紧起身道:“臣弟能诌几首诗还要承蒙先帝和皇上教诲,才学不及皇上万一。要学写诗,两位小阿哥自当和皇上学。”
  永琏:“……”我可以拒绝吗?
  乾隆这人自认才学出众,却也不嫉妒比他更有才学的人,他很清楚弘晓的诗写的更有灵气。但也不能说自己不如弘晓,索性摆摆手,“罢了罢了,古人之诗还学不完,不必和咱们学。”
  几人一人写了一首悼念先
  帝的诗,乾隆又忍不住眼眶酸涩。
  但这几天实在哭太多,已经没眼泪了。
  等众人散后,他把这一摞诗稿存好,小声嘱咐永琏,“下回来看你皇玛法的时候,把这些诗念给他听。”
  永琏道:“皇玛法听了这些诗一定很难过。”
  乾隆一愣,“大家如此思念他,他不是应该高兴吗?”
  永琏鼓鼓脸颊,“皇玛法的心愿是活着的亲人都过得好,而不是整日沉浸在悲痛里。二十一叔还在诗里说他想念皇玛法夜不能寐,皇玛法知道了岂不是很担心?”
  乾隆想了想,揉揉儿子脑袋,“还是我们永琏懂事,你说得对,要让你皇玛法知道,我们都过得好。”
  永琏在心里叹气,汗阿玛大概是知道皇玛法的魂魄存在,格外想表现哀思。
  这年头讨父母高兴是做儿女的本能,汗阿玛也想让皇玛法知道,他们这些做儿孙的,多么思念他。
  同时,对外还能彰显孝道,臣子们见了,也要赞他仁孝。
  但其实整这些东西没什么用,皇玛法一点都不在乎这些。
  几首诗倒还罢了,以后要是为了让皇玛法高兴,写什么歌功颂德的文章,那才真是浪费工夫。
  “没什么比您成为盛世之君更能让皇玛法高兴,列祖列宗在天有灵也会欣慰。”永琏道。
  这话之前他就传过,当时乾隆没仔细琢磨,但这会越想越觉得是汗阿玛能说出来的话。
  汗阿玛在位忙于政事,都很少去祭拜圣祖玛法。
  当时他心中还有点不满,觉得汗阿玛不孝,但现在似乎明白了汗阿玛的想法。
  在他看来,稳固大清江山就是最大的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