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帝君,”你捏着他的手指,掌心与他相贴,忽然说,“我有点害怕。”
  摩拉克斯闻言搁了笔。
  砚台边的烛火骤然一晃,屏风上的影子忽地倾身——他侧过脸,眉目被暖光映得温和,方才的冷峻仿佛只是错觉。
  他没问你在担心什么,只将你冻红的指尖拢进掌心捂着,另一只手拉开案边暗屉。
  片刻后,他将一整个日落果递给你,还有几块果脯蜜饯。
  果脯外包着蜜蜡纸,里面的果肉新鲜,果皮透亮,显然是今日备好的。
  你不明所以地接过,等待他讲些什么安慰自己的话,却听到他说:“吃些东西,之后好好睡一觉。”
  顿了顿,青年指尖轻点你的腕骨,又补充道:
  “我在你身边。”
  *
  归离原的土地难以耕作,沉玉谷的茶叶货物被丘丘人袭击。
  绝云间山下聚集的普通人一年比一年多,魈的新伤旧伤都没能养好,很快又投入到了荻花洲附近的战斗。
  魔神战争进入白热化后,你处理璃月港的事务只觉得焦头烂额。
  对摩拉克斯神力的需求与日俱增,他忙起来后没有时间一直陪你,你又开始了“老本行”,偷一些璃月人上供给岩君的供品。
  一如既往,你今天准备用玉京台供品桌上的糕点充饥。
  难得晴天,湛蓝的天空万里无云,玉京台聚集着前来上香的百姓。
  晴日总是令人心情好,你哼着民谣,意外注意到墙壁上的水痕。
  黏糊糊、滑溜溜的水产品生物随着它们的魔神卷土重来,藏在璃月港的犄角旮旯中。
  你前段时间出门在外,摩拉克斯只能一个一个用岩牢抓出来。
  他今日不在港内,大概还没处理。
  你调出能够腐蚀这些海洋生物的粉末,在走廊的角落洒了许多。
  一只海鲜生物蠕动着爬过粉末,无事发生。
  没起效果。咬着从摩拉克斯书房里偷拿的苹果,你怀疑自己调错了参数,认真调整手中的盐花。
  参数没错啊,粉末也没错……几日前在天衡山突然卡住子弹也很奇怪。
  神的造物不会轻易出问题。
  这么想着,你心下一沉,猛地看向荻花洲的位置。
  你要去赫乌莉亚那边看看。
  荻花洲的水草疯长,拦住了去路。
  你记得赫乌莉亚最后一次给自己通信,提到他们和某位魔神发生争执,于是她带领子民搬到了地下。
  割掉碍人的水草,越过其他魔神的领地,你找不到盐神领地的入口。
  于是只好按照最坏的结果,根据游戏里的结局来推测位置,地中之盐——
  阳光照耀在荻花洲水草丰美的土地上,小孩子抱着折断的桂花树枝,被大人要求一同跪拜、念着祈祷词。
  视线尽头是……纯白色的一片。
  魔神死亡后,如果没有存在抑制她死时四散的能力,是什么模样?
  洞穴内的土地与生物皆被盐化,死去的人们保持着生前逃跑的动作。
  这一幕你很熟悉。
  眼前的景象和游戏里的动画相差无几。
  钟离传说任务一章的场景出现在眼前,你动动唇,听见人们刺耳的哀求声。
  回忆着曾经劝阻赫乌莉亚时她说的话,你感到周围充满了水雾,无法呼吸。
  你隔着水雾听到熟悉的少年声。
  魈在喊你。
  “木曦?你不是回璃月港了吗?”
  少年闪身到你身边,带起一阵裹挟清心香气的风,他神色郑重地开口说,“要通知帝君——”
  魈在排查荻花洲这一带的情况,察觉到了这边的不对劲。赶来时,只见到原本生活在地下洞穴的盐神子民面目悲怆地祈求着什么。
  他了解一番才明白发生了何事。
  盐神的子民不满他们的神明如此懦弱,不满自己只能生活在昏暗的地下洞穴。
  人类向神明举起了反叛的利刃。
  赫乌莉亚死亡的那一刻,魔神残渣爆发,盐化了背叛的人类。
  没来得及逃走的人被力量吞噬,变成了纯白色的结晶。
  土地、植物、人类,视线内的一切都在缓慢的盐化。
  昔日盐神的子民此时不停地念着祈祷词,你离得近,听到他们祈求自己的神明不要再降下“神罚”。
  可是爱他们的神明已经远去了,从没有所谓的神罚,那只是魔神死亡留下的余波。
  “不……不对,不该是这样的。”
  你摇摇头,重复起这句话,捂住耳朵,想要隔绝刺耳的祈祷声。
  无意识的银白色光辉环绕在你身侧,逐渐凝聚,替你隔绝了一切声音。
  周围凝聚的力量扭曲起空间,魈发现你这处的怪异,他想要阻止你。
  没来得及。
  最后一瞬,他的五指从你发间穿过,手中隐约抓到一抹金色流光。
  伴随着银白色光辉的消失,他眼前与手中空无一物,魈忽然意识到:
  这是帝君留下的印记。
  *
  日落果坠地的脆响惊碎了檀香。
  地板上的日落果转了两圈,滚到某个人的脚边。
  这里是……
  这里是摩拉克斯的书房。
  檀香混着荻花洲潮湿的水汽钻进鼻腔,书房窗外是连绵不断的小雨。
  你退后半步,踉跄着扶住书架,嗓子痒得厉害,如同蚂蚁啃噬,密密麻麻。
  使用回溯时间的权柄需要付出更多的代价,你晕头转向,不清楚现在是几天前。
  你跌跌撞撞地跑向门外。
  一只脚刚刚迈出门槛,身后传来了笔杆搁上砚台的声音,不轻不重,却让人无法忽视。
  “木曦。”
  “你去了哪里?”
  他唤你名字的声音平静,仿佛只是普通地问你今天都做了什么。
  你怔怔地转身抬头,将目光投向他。
  摩拉克斯坐在桌案旁,头顶白色兜帽的阴影漫过眉骨,却漫不过眼底清明的鎏金色。
  他询问的话语冷静、镇定,但是目光中却有几分复杂的、你无法言明的情绪。
  雨声忽然大了起来。
  雨珠落在屋檐的风铎上,叮咚声里,你攥住门框的手指关节发白。
  他自然不会是问你没有回璃月港的日子去了哪里。
  摩拉克斯敏锐地察觉到了你身上纠缠的因果,敏锐得令你不适。你曾苦恼他深邃的眸光总是轻而易举地看穿自己的想法,任何心思在他面前都无所遁形。
  你现在讨厌这样。
  “你要去哪里?”
  青年第二次问你。
  语气平和,态度却不容拒绝。
  你将迈出门槛的那只脚收了回来,仿佛听从了他未曾言明的劝阻。
  “唉……”
  然后,你听见一声叹息,不轻不重。
  无可奈何?或许还有更多。
  摩拉克斯缓步走过来,一步一步地靠近你,步伐沉稳。
  他为你理了理额角粘上的碎发,对你说:“无法阻止这些事并非是你的过错。”
  雨水被风斜吹进来,你嗅到他袖间混着霓裳花的冷香。
  你拽住他的手腕,毫无缘由说:“我只有你了。”
  摩拉克斯不明白你这么说的原因,他安抚你:“不会的。若陀几日前还与我提到你,萍儿也是,说尘歌壶的阿圆——”
  你慌乱地打断他,重复道:“帝君,我只有你了。”
  青年的话被你打断,他眼中眸光流转,欲言又止。良久,他叹气道,“……也罢。”
  “木曦,我在你身边。”摩拉克斯没有选择与你争论,他只是坚定地提醒你,“一直。”
  一直。
  一个无限接近于承诺的词语。
  你心底呢喃着这个词,不知所措地捏着对方的衣角,语无伦次地对他祈求道:“帮帮我,帝君,帮帮我,我想救她。我不能再救不下她了——”
  摩拉克斯愣住。
  你说的是“再”。
  他意识到,你比留云借风、歌尘浪市更甚,她们没能释怀归终的死去,而你则是一直没有接受,认为这是你的过错。
  *
  柔弱的魔神为了避免伤亡,一味地在战争中选择退让,丢弃了原本丰饶的土地。
  地中之盐的入口处有着难以破开的封印,那是盐神为了保护她的子民而设下的印记。
  地下洞穴的石壁上挂着许多照明用的灯笼,阴暗的角落长满青苔。
  过往的回溯中,你曾几次被封印拒之门外,直到赫乌莉亚的神体崩毁,才勉强进入这里。
  摩拉克斯率先跳下来,冰冷的池水漫过他的小腿,他站稳后,一只手伸向你。
  你抓着他的手臂,借力踩在光滑的石阶上。
  盐神子民正在面红耳赤地争吵,仅有少部分人发现了你与摩拉克斯这两个“不速之客”。
  捏着手中的盐花,你心脏跳动的速度非常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