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沈今懿的话,是以陆徽时的立场说的,其中有攻心的意图,但同样情真意切,陆憬然的心脏被猛烈的酸涩袭中,眼眶瞬间就红了。
  “这是我的想法,阿姨,您做选择吧。”
  这是另一种形式上的监控,和沈今懿预想的一样,温凝别无他法,选了第二种方案。
  后续的事宜有专人负责,几人去看过陆徽时,章樾安排陆亭松几人在这边歇下,沈今懿送沈临川下楼。
  夜色浓稠,寒风凛凛中,树影像破土而出的妖怪,张牙舞爪。年会后半场的蹦迪趴才开始,声浪混杂着风声传来。
  车停在楼前,沈临川叫沈今懿止步,“上去吧,忙了一晚上了,好好休息。”
  他是在沪城转机的时候被沈今懿叫来的,一路奔波,沈今懿有些心疼:“爸爸,让您操心了。”
  沈临川掐了把她的脸,笑着打趣:“怎么和亲爹客气上了,行了,去休息吧,爸爸该走了。”
  年底事务繁忙,耽误不得,沈今懿抱了抱他,有些不舍地说:“爸爸,一路平安。”
  ****
  陆徽时在第二日的十点醒来,彼时顾燕回正在给他量体温,这一晚上他高热反复了三次,才在凌晨的时候降下去。
  他头晕得厉害,撑着痛感明显的身体坐起身,还没回过神,顾燕回就在他耳边絮絮叨叨讲个不停。
  “一一守了你一夜,我刚刚叫她去睡了,你是不知道啊,昨晚上她简直是大杀四方。哦,对了,她怕你吃亏,还把你岳父大人也请来了。”
  看过体温枪上的数值继续测血压,他的话也没有停,“你小子真是,东边不亮西边亮,这么好的老婆和岳父都给你碰上了,你功德箱转世吧你……”
  陆徽时喝了点粥补充体力,进浴室简单冲掉身上的粘腻,出来后,章樾进来汇报。
  章特助汇报精练,顾燕回莫名热血沸腾,在一旁添油加醋地渲染,陆徽时被吵得头疼,拼凑出昨晚的全过程。
  交代了几句,章樾离开去准备,顾燕回看他没有大碍,急急忙忙回研究所了。
  他给沈临川拨了一通电话,“沈叔,我没有处理好家事,让您操心了。”
  沈临川那头人声嘈杂,应当是在会议间隙,只听见他爽朗一笑:“还叫沈叔?”
  陆徽时站在窗边,幽静的眼底被冬日的暖阳照得微热,喉咙有些发紧,“爸。”
  沈临川答应了一声:“空了来家里陪我喝两杯,这次不能让一一兑可乐了啊!”
  陆徽时弯了弯唇:“好。”
  挂了电话,他去了隔壁房间,昏暗中,女孩的长发像深海水藻般落了满枕。
  陆徽时俯身吻了吻她的眼睛,抱她的时候,她迷迷糊糊醒了,眼睛半睁开,懵懵的,下意识伸手去探他的体温。
  陆徽时低头,让她的手够上自己额头,“退烧了,宝贝,睡吧。”
  沈今懿安了心,又睡了过去,陆徽时用披肩将她仔细裹好,抱着沉睡的人坐上车返家。
  ****
  下午六点,温凝抵达七芳斋。
  章樾站在包厢门口,见到她后,仍然恭敬地叫了声:“夫人。”
  温凝不复以往的荣光,气势矮下来一大截,点点头,走进房间。
  陆徽时比她早到几分钟,正在对比两款新出的点心,他尚在病中,脸色微微发白。
  温凝在他对面落座,一时间无人开口,母子相对无言。
  按沈今懿的喜好,选了更漂亮那一款点心后,陆徽时合上菜单,交给一旁的服务生,叫他装好打包。
  服务生离去,房门关合,剩下他们两人,空气挤压于一室,变得沉而重,陆徽时将手边的牛皮信封推到对面。
  温凝看了他一眼,打开信封,从里面取出几张照片。
  照片里的男人留着艺术家钟情的中长发型,年岁与温凝相当,看着稍显落魄,在一个欧洲小镇,用餐散步被相机从各个角度记录。
  看清那人的瞬间,温凝脸色大变,手指颤抖,几乎拿不住手里的东西,她尖声质问:“你……你知道了什么?”
  陆徽时看向命门被踩中,心虚到不打自招的人,说出的话不啻于惊雷炸开。
  “该知道的,都知道了。”
  两年前,京市一家私人会所,有人酒后失言,谈起二十余年前,和婚后的陆太太发生的一桩风流韵事,被场上的人悄悄报给他。
  第144章去哪儿啦(与原网章节一致)
  宁市温家二小姐温凝,自小学中国舞,高考后在京市的一所大学就读,大三那年,背着家里谈起恋爱,男方是美术学院油画专业的学长。
  两人家世差距过大,恋爱谈得很低调。
  浓情蜜意了两年,大四毕业,温家的生意出了问题,资金链断裂,温家哥哥已经成家,联姻的担子落在了小女儿温凝身上。
  温凝长相出挑,求亲的人踏破了门槛,温家挑来挑去,把目光投向了家世人品都顶尖的陆家长子,陆慎远。
  温家人央了人去打听,带回来一个好消息,陆慎远曾经作为受邀嘉宾,在学校校庆晚会见过温凝跳舞,对她有印象。
  陆家传达出结亲意向,亲事很快定下,温凝被逼着和男友分手,逃跑、绝食轮番上演,最后,她还是在父母的殷切期盼中妥协,嫁进了陆家。
  陆慎远年长她五岁,又忙于公事,婚后第一年,她和陆慎远只是在同一个屋檐下生活的陌生人。
  再见学长,是在陆慎远出一个长差的时候,她独自去看一场重映的音乐剧,他们在剧院门口相遇。
  雨后黄昏,故人相见,过往甜蜜的一幕幕放映,像文艺电影的慢镜头,动人心绪,戛然而止的情愫在那个傍晚复燃,汹涌着淹没所有的理智。
  一步错。
  多巴胺褪去,当晚,温凝几乎是落荒而逃。
  意外发生,本该在半月后返程的陆慎远在第三日下午回家,她下楼时,看到一贯沉稳持重的男人亲自往客厅的花瓶里插一束花。
  她最喜欢的,粉色郁金香。
  或许是害怕,或许是歉疚,种种因素下,那一晚上,陆慎远试探询问留宿她房间,她没有拒绝。
  两个多月后,她查出了身孕。
  现有医学手段无法精确到具体的哪一天,只能推断出大概的时间段,两家人都在欢欣鼓舞迎接新生命的到来,她拿着检查报告单如坠冰窟。
  她越是拼命想,就越是想不清那一晚的细节。
  万一呢……
  肚子里的小小胚胎,像一颗定时炸弹,会在未来的一天将她的生活变得面目全非,她不敢想,如果他不是陆家的血脉,那么她、他们温家会遭遇怎样的灭顶之灾。
  这样大的丑闻,她根本承受不起。
  她不想要这个孩子,但她身边二十四小时有人守着,她没有办法从严密周全的照顾下找到动手的时机。
  肚子一天天大起来,她也一天天消沉下去,日日在噩梦中惊醒,直到生产那天,全部检查做完,尘埃落定。
  陆慎远抱着孩子来看她,说婆婆给他取名叫陆徽时。
  她发现,她对这个孩子的憎恨、厌恶和深藏于心的恐惧,已经刻入骨髓。
  她冷声叫陆慎远把孩子抱走,不愿意多看他一眼。
  医生诊断她得了产后抑郁,陆家人知情达理,没有人强迫她爱这个孩子。
  花了很长的一段时间才走出那段痛不欲生的日子,也渐渐对沉稳可靠但不善言辞的陆慎远动心,四年后,陆憬然在爱里降生。
  他们的第二个小孩,完美无瑕,是他们感情的见证。
  她在他身上倾注了全部的爱和感情,或许也带着对陆慎远的愧疚和补偿心理,她给予他自己所能给予的一切。
  就在她以为她会和陆慎远、陆憬然幸福和美地一直生活下去,陆憬然在和陆徽时外出时走丢,陆慎远死在寻找他的路途中。
  陆徽时害她同时失去了最爱的两个人,她有了名正言顺恨他的理由。
  他为什么不去死?
  她无数次想,他为什么不去死。
  ****
  在已经不需要答案的时候,陆徽时得到了答案。
  当他收到消息前往会所,从那个落魄的画家口中得知那件事,他自出生起就不被温凝喜欢的原因就此浮出水面。
  一个胆小懦弱的人做错事后,在母子天然的强弱关系中通过霸凌弱者的方式转嫁自己的悔恨和恐惧。
  他恰好成为了她的宣泄口。
  “该知道的,都知道了。”
  照片四散飘落,温凝像是被抽去了骨头,浑身脱力,眼中满是惊惧。
  半明半暗的光影里,她才发现,陆徽时的那双眼睛形状外勾内翘,眸光清淡,揉了雪色一般……像极了陆慎远。
  稀薄的日光从半敞的轩窗溜进来,将两人中间的木桌劈成两半,她脸色灰白,嗓音抖得不成样子:“你想做什么?要报复我吗?”
  陆徽时目光平静,看她像看一个无关紧要的人,不带任何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