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再忙,在陆徽时口中也只是轻飘飘的两个字:还好。
  他打好领带,看到她情绪不对劲,多说了几句宽慰:“这一次要调整这边公司的组织架构,这些事必须要耗时间,结果都是这么磨出来的,形式而已。”
  捏了捏她脸颊的软肉,他交代:“今晚会回来得晚一些,好好休息,不要等我。”
  “好,那你好好吃饭。”沈今懿乖乖点头。
  分别前,陆徽时低头,在她唇上亲了下,一个浅尝辄止的离别礼。
  晚上沈今懿还是等了他许久,等到自己都困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在客厅的沙发上睡了过去。
  陆徽时抱起她的时候。她在失重感醒来,视线瞥到墙上的装饰挂钟,指针已经指向新一日的一点。
  她意识迷迷糊糊的,心里还记着事:“胃药温在厨房的,你快去喝了。”
  陆徽时本质上不是耽于享乐的人,伦敦这间公寓,他入住的时候会有定时上门做饭清洁的钟点工,其他的一概都省了。
  “你熬的?”
  沈今懿抱着他的肩,在他怀里打了个哈欠,“是啊。”
  三碗水一碗药,她第一次做这些事,没有经验,几乎是全程守在厨房,生怕水干了锅炸了。
  不过好在一切顺利。
  陆徽时没说什么,走向卧室,把人放到床上后,直接将她压进床铺间亲了下去。
  沈今懿困得整个人软绵绵的,沐浴后的香气还未散去,像一颗玫瑰馅的糯米糍,轻轻一咬就尝到内里浓郁的甜味。
  陆徽时将她里里外外尝够了,去厨房喝了调理的药。
  洗完澡回来,沈今懿睡得还不深,自发往他怀里滚。
  “早知道就把羔羔带过来陪我了。”
  睡意朦胧,她小声和陆徽时说话,无意识在他怀里轻蹭。
  她已经习惯了抱着他或者羔羔才能睡好了,在熟悉的怀抱里,她终于安然睡去。
  陆徽时注视着她恬然的睡颜,轻笑了下,在她光洁的额头落下一个轻柔的晚安吻。
  猫猫。
  他带了。
  *
  一连几日,陆徽时早出晚归。
  沈今懿和大学同学约着玩了几天,行程第六天,陆徽时的工作节奏终于慢下来,准点下班回到公寓。
  打开门,沈今懿没有外出,正在沙发上接听电话。
  他把专门给她带回来的奶油可颂放进冰箱里。
  出来时,这通电话结束,他走向她,随口问道:“谁的电话?”
  沈今懿悠悠道:“外公的。”
  陆徽时脚步微微一顿。
  “你居然骗人!”沈今懿简直不知道该摆出什么表情,“外公现在还在瑞士,明明要明天才回伦敦。”
  这人春秋笔法把她骗过来,难怪不让她发信息呢。
  陆徽时波澜不惊道:“是吗?那是我记错了。”
  才怪,沈今懿心想。
  他对数字的敏感度精准到小数点后很多位,她不止一次听到他在会上挑出数据上的细微差异,怎么可能记错一个简单的时间。
  分明就是故意的。
  谁能想到堂堂陆总,竟然会骗一个二十出头的小女生,说出去谁信啊。
  翌日,沈今懿一个人待不住,先回了外公家,陆徽时这天提前下班,在傍晚时到达老人家所住的富人区。
  花圃里的各色花卉争奇斗艳,戴着遮阳斗笠的佣人正在浇水,陆徽时认出那是熟面孔。
  遭受长达数十年家庭暴力后勇敢起诉离婚的农妇,照顾沈今懿多年、替她站上摄影最高领奖台发言的阿姨。
  她回国后,把人安排到外公这里,帮忙侍弄他的花草。
  阿姨开门迎他进来,他常来外公这里,频率甚至高过陆憬然,并不需要带领,叫阿姨忙自己的事情,不需要招待他。
  走上台阶,夕阳笼罩着这栋白色的建筑,柔黄朦胧的光影里,入目的一切宛若置身油画的稠浓,世界有种不真实的虚幻。
  让他想到五年前,一如此刻的那个黄昏。
  那一日,他的行程临时变动,空出来的时间竟然找不到消磨,他叫人开到这里。
  走上台阶,绕过几根罗马柱,转角是上二楼的楼梯。
  他那时不知道,几分钟后憬然会到这里,而沈今懿正埋伏在转角处。
  他送沈今懿的珠宝,来自于同一品牌:flechazo。
  订购的每一款,他都买断,保证她拥有的独一无二。在和品牌主设计师聊天时,听到他说起这个品牌名字的寓意。
  flechazo,西班牙语,意为一种突如其来的爱慕之情或是一见钟情的感觉。这种感觉通常迅猛而强烈,常常在不经意间产生,令人感到不可思议,并难以抗拒。
  他没什么艺术细胞,理解不了这份渲染得弘大深刻的浪漫,反应平平。
  设计师并不计较他作为理性主义者的傲慢,只是拍拍他的肩膀笑言:当你爱上一个人的时候,你就会懂得它的含义。
  那一天,十六岁的少女突然闯入视野,落日下沉,黄昏将她的裙摆镀上一层金光,雾蓝的眼眸像一片晴朗的海,在她明媚的笑颜里,晚风变得温存,时间和空气的流动都慢下来,只有他的心跳骤然快了一拍。
  命运的钟声敲响,余音不绝,他仿佛听到上帝在他耳旁轻语——
  陆徽时,看,你的爱神降临了。
  第76章你们都要好好的
  陆徽时脚步微缓,在距离转角四五步的地方停住。
  一分钟,两分钟,三分钟……他迟迟不动,墙后缓缓探出一个偷偷摸摸观察的小脑袋。
  沈今懿没吓到人,失望道:“你怎么发现我的?”
  陆徽时:“看到你的裙子了。”
  “那你不早说!”沈今懿怒而起身,抱怨道:“害我腿都蹲麻了。”
  又耍上无赖了,陆徽时笑了笑,抬步上前,眼神落在她身上。
  她换了身衣服,黑色珠光茶歇裙,束腰蓬裙,裙长到小腿,腰掐得很细,手工刺绣精美繁复,蓬松柔软的黑发编成公主头,脖颈间坠了一串珍珠项链,颗颗饱满圆润,极致的黑与白对比强烈,是视觉上的享受。
  女孩子长大仿佛就是一瞬间的事情,分明还清楚记得她小时候的样子,但现在她站在自己面前,感觉已经完全不同。
  强烈到难以抵抗的吸引力。
  是一个女人对男人的。
  她站在台阶上,身高差缩小,陆徽时揽住她的腰,不用太费力就能亲到她。
  男人健硕的身躯贴过来时,沈今懿就知道他想要什么,不过没有躲开,等他亲了会儿才推拒说:“外公还等着呢。”
  心绪波动太大,想亲近她的念头就难以克制。
  陆徽时闭了闭眼,吐息很沉,和她说话分散注意力:“今天做了什么?”
  沈今懿说起来就很郁闷,也觉得有点丢脸,支支吾吾道:“和外公下了一下午棋。”
  陆徽时一看她的表情就明白了,有点想笑:“一次都没赢过?”
  沈今懿不高兴,拒绝回答这个问题,要求他:“你帮我赢回来。”
  说完,她牵起陆徽时的手上楼,要他帮自己找回面子。
  陆徽时的视线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
  六年前,意识到自己整蛊错人的女孩惊慌从他怀里逃开道歉,院门外传来鸣笛声,她匆匆和他道别,迎向自己真正等待的人。
  六年后,她主动牵起了他的手。
  *
  外公见到陆徽时难掩喜色,他和陆憬然很小的时候就在他们身边学习,是行了拜师礼的,算是自己亲眼看着长大的孩子,情谊与亲生无异。
  两人对弈,同样老辣的棋路,谋定而后动,步步为营,沈今懿左看看右看看,看得眼花缭乱,成功把自己绕晕了,什么时候睡过去的都不知道。
  醒来时她睡在自己的床上,窗外天色擦黑,约莫到了八点左右。
  她赤脚下地,打着哈欠走出卧室,夏日困乏,她总是睡不够。
  外公和陆徽时还在书房,佣人刚给两人添了茶点,门开着,沈今懿刚走到门口,两人的交谈声落入耳中。
  说起往事,外公语带哽咽:“阿舒走的时候,要不是还有一一,我和知贤可能就都挺不过去了。我们就这一个女儿,教育养大她成人,看她结婚生子,我们倾注了半生的心血和爱在她身上,谁知道,最后竟然是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结局。”
  丧子之痛,锥心刺骨,老人长长叹息道:“命运啊,翻覆就在朝夕,谁知道明天是怎样的光景。”
  “我呢,没什么愿望了,就想多看看一一,等到以后见了知贤和阿舒,就告诉她们,我们一一过得怎么样了,她长大后是什么样子,她们没见过,肯定想知道,我去说给她们听。”
  说到这儿,外公笑了笑,那笑复杂极了。
  惋惜看不到的长远未来,眷恋不舍年少的孙女,还有浓厚到化不开的思念。
  畏惧的是死亡吗?并不,畏惧的是永恒的别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