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7章
  若帝师不是在国寺与虚清大师辩经,绝对不会请虚清大师下山。
  佛门子弟不讲妄语。
  他一问,便会拆穿了帝师的谎言。
  帝师如此坦荡,可见是真的在与虚清大师辩经。
  “帝师,你有心了。”北齐帝叹了一口气,正要将岁除那一日的事情说给帝师听,余光瞥见一旁的赵颐,这才记起他的存在:“颐儿,朕有要事与帝师商议,改日再召你进宫说一些体己话。”
  赵颐若有所思地看了帝师一眼,总觉得帝师出现的太及时,就像是刻意为他解围一般。他敛去眼底的思绪,双手作揖,从御书房退出去。
  等御书房的门关上,北齐帝方才将岁除那一日发生的事,言简意赅地说给帝师听。
  说到最后,他愁眉不展:“林家遭受灭门之祸,淑妃才是根源。她妄想干预国运,祸乱朝纲,方才遭到了天谴。朕废黜了她的妃位,将她打入冷宫,以此平息事端。”
  “至于贤王……”北齐帝停顿片刻,方才继续说:“此事他犯下失察之罪,朕将他贬到封地。”
  帝师神色诧异:“此事与贤王无关,倒不至于贬去封地。”
  北齐帝取出一张信笺,递到帝师的面前:“朕不愿与儿女兵戎相见,倒不如借着林家灭门一案,将他贬去封地,算是保全了父子情谊,也破解了预言。”
  帝师看了几遍预言,难得生出几分感慨:“陛下既为君主,也为人父,社稷与亲情两难全。您送贤王去封地,倒是当下最好的化解之法。”
  北齐帝见帝师赞成他的做法,压在心口的一块巨石总算搬开了。
  君臣之间,又商议了一番朝政,帝师方才告退,乘坐马车回府。
  北齐帝命内阁大学士拟旨,将淑妃的罪名告知臣民们。
  文武百官和百姓听说是淑妃篡改国运,祸乱朝纲,导致林家遭到天谴灭门,议论声四起。
  一部分人相信是淑妃恃宠而骄,想要逆天改命,方才引火烧身,惨遭灭门。
  因为没有人能够神不知鬼不觉地闯入重兵把守的刑部大牢,杀了林家三十八口人,还不留下半点蛛丝马迹。
  除非是北齐帝洞察了淑妃有谋朝篡位的心思,方才下了密旨灭了林家满门。再将罪名扣在淑妃的头上,一并将贤王给发落了。
  如果这是真相的话,他们更不敢去质疑。
  不相信的那一部分人,也是怀疑北齐帝动的手,同样不敢发出异议。
  闹得沸沸扬扬的林家灭门一案落下了帷幕,众人紧绷的神经松懈下来,不再提心吊胆。
  -
  与此同时,帝师府却是另一派景象。
  帝师吩咐在一旁伺候的下人:“你去将府门口的灯笼取来。”
  下人愣了一下,虽然不知道帝师的用意,还是听从吩咐去府门口,将挂在檐下的灯笼取下来。
  他提着灯笼往前院书房走去,夜里的寒风吹刮着灯笼飘荡,那风声中的呜咽声像是灯笼发出来的。
  下人浑身颤抖了一下,不禁联想到几年前,这一盏灯笼挂在府门口,便有人传出是人皮做的。
  越想他心里越瘆得慌,顿时加快了步子,把灯笼送到了书房。
  书房里没有点灯,只有这一盏灯笼散发出微弱的光亮。
  下人敬畏帝师,不敢直视他,低头询问:“帝师,这一盏灯笼放在哪里?”
  帝师抬眸望向灯笼,光线照出他微勾的唇角,表情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诡谲。
  他从下人手里取过灯笼,缓缓地转动一圈,扔在一旁的火盆里。
  火焰顷刻间将灯笼吞噬。
  -
  而同一时间,北齐帝得知舆论被压下来了,长吁一口气,疲倦感如同潮水一般席卷而来。
  他靠在龙椅里,望着空寂的大殿,仿佛喧嚣散去,陡留一室寥落。
  “陛下……”
  “摆驾去长乐宫。”
  刘公公愣了一下,好半晌没有反应过来。
  北齐帝板着脸:“朕有要事与皇后商量。”
  刘公公意识到自己失态,忙不迭跪下请罪。
  北齐帝脸色难看,独自出了大殿,去往长乐宫。
  长乐宫内的灯火没有熄灭,北齐帝的心情稍稍好转了一些,在内侍与宫婢的请安声中踏进殿内。
  皇后早已听到动静,起身朝北齐帝行礼。
  “不必多礼。”北齐帝抬手扶住皇后,眸光落在她苍白的面容上,语气温和:“你身子骨弱,该多躺着休养。”
  “医书上说要适当走动,可以强身健体。”皇后不动声色地抽回手,亲自斟一杯茶递给他:“陛下今日来臣妾这儿是有要事商议吗?”
  北齐帝脸上的笑容僵住了,平日里被国事与淑妃吵得心烦了,想要寻一片清净,便会来长乐宫小坐。
  若不是初一与十五的日子,他就会找一个借口,免得皇后说一些扫兴的话。
  虽然他来长乐宫的次数不多,但是每次来皇后都会问他有什么要紧的事商议。
  这一次也不例外。
  “朕是想和你商量广陵王的婚事。”北齐帝接过茶盏,顺口说道:“广陵王二十三岁了,身边只有一个王妃,膝下没有一儿半女。朕寻思着给他纳一房侧妃,一来给他增添子嗣,二来让他在北齐多一份牵绊,以免他一心向着大周。”
  第379章 帝后争执
  皇后拎茶壶的手微微一顿,垂下了眼皮子,遮掩去眸子里的情绪,一边给自己添茶水,一边斟酌着言辞。
  “臣妾听说广陵王的病之所以能治好,是广陵王妃的功劳。如今他们夫妻成亲不到一年,便往广陵王房里塞人,是否有些不念恩情了?”
  “另外,广陵王妃是镇北王的掌上明珠。镇北王为了能将女儿平安找回来,等立功的机会,苦等了十四年。”
  “如今好不容易找回来,却发现女儿已经嫁为人妻,不能接回家里当娇娇疼宠几年。镇北王对这个女儿有愧,又怎么舍得让她在夫家受委屈?”
  北齐帝听不下去了:“夫妻本来就是一体的,她给自己的夫婿找神医治病,难道不是她的分内事?”
  “镇北王杀了北齐多少将士?朕力排众议,册封她为广陵王妃,已经算是报恩了。”
  “再说,这世间的男子,谁不是三妻四妾?广陵王身为一个王爷,纳一个侧妃不是理所应当?怎么就委屈她了?”
  “她身为嫡妻,该有容人的胸怀。如果连一个侧妃都容不下,这样心胸狭窄的妒妇,就算休了她,也无人敢置喙。”
  “镇北王不满又如何?他本来就不占理,敢对北齐出兵吗?”
  说到这里,他冷笑一声:“每个将士都有至亲,没人愿意兴起战事。他们会听从君王之命,开疆拓土。他们会为了守卫国家的疆土,浴血而战。但,绝对不会为了广陵王纳侧妃,而对北齐出兵。”
  这简直就是滑天下之大稽。
  镇北王这么做了,便会失去军心和民心,甚至将沈青檀推到风口浪尖。
  即便镇北王找了其他理由,对北齐出兵。
  他手里有沈青檀为质,镇北王不至于为了这么点破事,不顾女儿的死活了吧?
  皇后手里捧着瓷胎掐丝嵌琉璃茶杯,与小几上摆的一套茶具不同,独有这一只。
  她浅饮一口花茶:“这话说得也在理。”
  北齐帝脸色稍霁,喝了几口茶,降一降火气。
  “只不过历来都是嫡妻先生了嫡子,方才让妾室有孕,为家族开枝散叶。”皇后语气淡淡:“若是先让庶出的孩子占了个长,总归是不合老祖宗的规矩。”
  北齐帝顿时想到自己,此时的皇后还是太子妃的时候,膝下没有一儿半女,淑妃却一个接一个的生了。
  就连后进府的仪贞也怀胎诞下长子,皇后的肚皮依旧没有半点动静。
  仪贞离世的第二年,皇后才传出喜讯。
  即便这句话是皇后的无心之言,也让他觉着面上无光。
  皇后仿佛不知道自己的话戳中北齐帝的痛脚,继续往下说:“广宁和誉王的婚期定在四月初,他们的婚事关乎两国结盟,不能马虎大意了。”
  “况且,誉王亲自请命来北齐迎亲,以示对广宁的重视。过了十五,他便会动身来北齐,礼部与鸿胪寺得筹备接待使臣的事儿,婚事也该提上日程了。”
  “这个节骨眼上,再给广陵王纳侧妃,岂不是添乱?”
  “依臣妾之见,暂时先紧着广宁的婚事,别的事儿往后挪一挪,以防出了差池。”
  她搁下茶杯,转眸看向北齐帝:“陛下觉得如何?”
  北齐帝侧头看了过来,对上皇后的眼睛,清清冷冷的,水一般的淡然,仿佛对什么事情都不上心,太过冷情了。
  即使他们意见不合,她也不会与他争执,只会换一个话题,继而达到她的目的。
  例如此刻。
  北齐帝心里憋闷的慌,却又不得不认同皇后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