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这对二夫人而言简直就是当头一棒,头重脚轻,恍惚间,像是看见黑白无常拿着钩子找她来索命。
  “孽障,我前世是欠了你的债,你这辈子来讨债!”二夫人狠狠打了赵珏的手臂几下:“你做出这种丑事,我和你爹的老脸往哪儿搁啊?”
  赵珏额角青筋突突跳动,不耐烦地说道:“脸皮不知道往哪搁,那便不要脸了。”
  二夫人被他一句话给呛死,气得胸口疼,嘴里念叨着“家门不幸”。
  赵珏紧紧咬着后槽牙,准备直接走人,可看到一旁面容严肃的老夫人,压着眉唤一声:“祖母。”
  老夫人对他失望透顶,不欲多说:“你去佛祖跟前跪一夜,明日回府后,自己去你祖父面前领罚。”
  赵珏心中一凛,沉声道:“孙儿知道了。”
  说罢,他头也不回地走了。
  老夫人疲累不堪,示意卫妈妈扶她回寮房休息。
  二夫人推开了婢女,紧追着老夫人而去。
  沈青檀见众人全都散了,方才带着流月回寮房。
  流月总觉得忘了什么,直到回了寮房,她突然想起来,一边推开寮房的木门,一边问道:“咦,我们是去找二爷的?二爷不在山里,那他去哪儿……”
  话音戛然而止,流月睁大眼睛看着盘腿坐在蒲团上的赵颐。
  她张口结舌:“二……二爷……您回来了。”
  沈青檀在流月身后,还未见到赵颐的身影,倒是先闻到一股子清香。
  她忍不住吸一吸鼻子,那是梅花的香气,混合着米粒的清香。
  沈青檀一进屋子,眼睛便落在桌上的两只瓷碗上。
  她今日起得早,胃口不佳,没吃上几口。
  晌午吃的斋饭,夜里没进食,如今亥时末了,肚子有些饿。
  赵颐见她的注意力完全被食物吸引,温声道:“你们这是去找我,找的时候遇见旁的新奇事,便忘了找我的事儿?”
  沈青檀听到他这句调侃的话,莫名有些耳热,像是做了亏心事。
  她的眼神从食物上挪开,望着他清幽含笑的眼眸,细声解释:“我知道二爷在斋堂。”
  “是吗?”
  “……”
  沈青檀眼神飘忽一下,转开话题:“二爷是未用晚饭吗?”
  即便要用饭,为何不去他自己的寮房?
  沈青檀闻着弥漫在鼻息间的香气,愈发觉得饿了,一时间看向赵颐的眼神带着一点幽怨。
  赵颐见她表情瞬息间变幻好几次,不知心里在如何腹诽他。
  “吃过了。”赵颐将一粥一菜,推到她的面前:“秋蝉说你未用晚饭,我去一趟斋堂,只有这些简单的食物,你将就吃一点。”
  沈青檀愣住了,秋蝉是寻了这个借口支开他?
  她抿了抿红唇:“我在祈福,晚上不进食。”
  赵颐倒是没有劝她吃,而是拿着瓷勺搅动米粥:“这粥是用雪水与白米烹煮的,放了一把山门殿外的梅花。梅花是僧人收集落下的花瓣,特意用雪冰水洗干净。”
  沈青檀眸子不受控制地盯着粗瓷碗,梅花粥随着他的搅动,米粒颗颗晶莹,汤水粘稠,那股子清甜香气扑鼻,特别勾人食欲。
  她咽了咽口水,强行瞥开眼看向旁边的一卷经文,不受赵颐的诱惑。
  “这道菜是用丹棘做的,别名叫忘忧草,采的新苗放热水焯一下,点几滴酱油和醋,口感鲜嫩,别有一番风味。”赵颐将碟子又往她手边推了一下:“它名为忘忧齑,可令人忘掉忧愁。”
  沈青檀白嫩的手指压在经文上,垂下纤长浓密的眼睫,语气没什么情绪道:“我有什么忧愁要忘掉?”
  “你在祈福吃了这碗粥,便心生忧愁。”赵颐将瓷勺递给她:“再吃了忘忧齑,忘掉忧愁。”
  沈青檀:“……”
  江暮见主子哄夫人吃饭太费劲,脑袋趴在窗户上说道:“二奶奶,这是二爷亲自为您做的。”
  第43章 责罚,请家法
  赵颐抬眸望去。
  江暮只觉得脖子冷飕飕的,瞬间蹲到窗户下。
  沈青檀非常惊讶,实在是赵颐出身世家,自小便是锦衣玉食。一身清贵无双的气质,更是衬得他毫无烟火气。
  她凝眸望向赵颐,他之前穿一身玉色襕衫,如今换了一身烟青色绉纱袍子,依旧洁净整齐。
  这几日的相处,她发觉赵颐很爱整洁,今日却为她下厨。
  沈青檀心里纠结,毕竟这是赵颐的一番心意。
  “你诚心祈福,不做佛门忌讳之事便好,不必苛刻自己遵循佛门规矩。”赵颐望着她清澈温软的眼眸,温声说道:“我在斋堂的时候,看见一些僧人也在用晚饭,不全是一日只吃一顿饭。”
  “当真?”沈青檀持怀疑态度。
  “我不撒谎,即便是善意的谎言。”赵颐不愿她为难,唤了一声江暮:“你把食物撤下去。”
  “等等。”
  沈青檀制止江暮撤走食物,实在做不到辜负他人的心意,而赵颐一番话说的也很在理。
  “我在这几日里,多抄几卷经文吧。”
  她端起粗瓷碗,拿着瓷勺,舀半勺粥含在嘴里。
  梅粥还是温热的,口感很绵密,清甜香润。
  她喝粥喜欢这种米汤浓稠的,本来打算只吃半碗,一不留神,一碗粥喝完了,胃里也暖暖的。
  沈青檀弯了弯眼睛,满足地说道:“粥很好吃。”
  随即,她又好奇问道:“你的手艺什么时候学的?”
  “小时候身体弱,多数时间是病着。每年有一段时间会回祖籍养病,我便住在寺里。寺里只有一个老方丈,他做的斋饭很合我心意,便学着做了几道菜。”赵颐递给她一双筷子:“尝尝忘忧齑?”
  沈青檀心说:你现在也不见好,整日都要咳上几声。
  想到这儿,她拧了拧眉,兴致淡了一些。
  她接过筷子,挑了一根嫩苗浅尝一口,“这个也不错。”
  话虽然这么说,却是放下筷子,不再吃了。
  赵颐问道:“不合口味?”
  “夜深了,不宜吃太多。”沈青檀略一停顿,抿唇笑道:“回府后,我再让厨娘做。”
  赵颐失笑,递给她一块帕子。
  沈青檀眸光在帕子上停顿片刻,伸手接过来,轻轻擦拭唇瓣。
  她闻到帕子上清苦的药香味,大概是在寺里的缘故,沾染一点清冷的檀香味,两种气味交融在一起,有一点点好闻。
  沈青檀下意识吸吸鼻子,很快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雪白的面皮瞬间通红,心里忽然生出一股子懊恼。
  她今日是饿昏头了。
  赵颐见她动了动身子,侧对着他,露出柔和的半边脸庞,白嫩柔软的耳朵微微泛红。
  他微愣了一下,便见她双手揉捏着他的锦帕,顿时明白过来。
  “你早些休息。”赵颐轻咳几声,细心交代道:“我住在祖母旁边,你若有事便让流月去找我。”
  沈青檀点了点头。
  赵颐带着江暮回住处。
  江暮一边为赵颐宽衣,一边憋不住地问道:“二爷,您对二奶奶太好了。”
  赵颐在沈青檀面前温和有礼,善解人意,又体贴入微。
  而他们这些自小在身边伺候他的人,十分清楚赵颐的性子慢热,并且冷漠不易接近。
  他面前划了一道线,与其他人泾渭分明。
  “她是我的夫人,我不该如此?”赵颐敛目,淡漠地说道:“我待她算好了吗?这些都不及我父亲对母亲的十之一二。”
  江暮:“……”那是因为二奶奶没有大夫人作啊。
  赵颐心里有自己的考虑,成亲之后,母亲在他面前说:“颐儿啊,女子不比男子可以在外拼前程,一辈子被困在内宅。
  需要侍奉公婆,伺候夫君,照顾儿孙,还要操持家业,并不比男子在外轻松,可却少了男子有的自由。
  夫君荣耀加身,妻子方才显贵,有依仗,底气才足。
  不过这要夫君对妻子好,给予最大的尊重,才无人敢随便欺负。
  你可得好好对待你的妻子,若无她在家里事事周全,让你安心在外拼前程,哪有顺心日子过?
  你看看那些宠妾灭妻的,搅得家宅不宁,仕途都丢了。
  再说了,你堂堂八尺男儿,比你妻子足足高一个头还要多,咱们得多让着弱小一点。”
  赵颐如今回想母亲理直气壮的以个头论强弱,便觉得无奈。
  他对沈青檀的态度,其中有一部分是受到父亲对母亲态度的影响。
  剩下一部分原因,则是他不能给沈青檀正常的夫妻生活,也不知能陪她走多长多远,若是冷漠待她,消磨了她对生活的热情,恐怕没有勇气再去面对新的人生。
  这便好比她在赵珏那儿遭受到恶意,而他给了她善意。
  今后哪怕遇见了坎坷与磨难,她心里也会抱着希望,前方等待她的会是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