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你宽容、你大度,因为你不在乎,你不在乎啊!长风几万里,吹度玉门关。你在乎的人在哪儿呢?他在
  啪!空旷的宫殿里,耳光声清晰而响亮。
  福安没能把那个秘密说出来,只捂着脸冷笑。
  她嘴角沁血,脸被赵玉楼染了凤仙花汁的指甲划过,鲜血淋漓,像是浸渍在血水里的海棠,艳丽却病态。
  我时刻谨记着自己的身份,这就是我,跟你的不一样!
  长公主的最后一分耐心也耗尽了,淡淡道:洞霄宫山峦环伺、景色灵秀,愿那里的青灯古卷,能消除你的罪孽。
  第66章 红宝石酥山
  申时初,露葵小院儿浓荫匝地、花影扶疏。
  团团仰着头,一跳一跳的,用手里的竹竿儿去敲树上的石榴。
  偏偏她的竹竿儿,离那个大石榴差了一寸。
  她跳得满头大汗、累得气喘吁吁,就是打不下来。
  她正准备回屋去搬板凳,啪的一声,大石榴落在了地上。
  转身一看,原来是虎子,她就嘻嘻一笑,脸上比花儿都灿烂。
  虎子却面无表情。
  他肩膀上挎着书包,应该是夫子有事,下了个早学。
  见团团笑着看过来,他立刻把棍子往地上一丢,转身进了屋。
  团团做个鬼脸,小声嘀咕:干啥呀,喝了霜饮了雪呀,冷冰冰的!
  捡起那个石榴,掏出一把小刀就剥。看见那红宝石一样的籽儿,她早把虎子忘了,猴急得直接上嘴啃。
  然而,刚入口,她就呸的一声吐出来了。
  花儿那般红、果儿那般大,竟是中看不中用的,这么苦!
  浑球儿!她从五月份就盼着,盼到今天,谁料到,这果子竟如此不争气!
  她就怒了,飞起一脚,看那石榴骨碌碌滚到草丛里去了,才心满意足。
  百无聊赖地在屋子里转了两圈,想起今天阿姐他们不在家,她又咧开嘴笑了,飞快跑到冷饮店去,买了一盏酥山。
  酥山是一种消暑甜品,由奶油与沙冰做成,堆在盘子里,呈山一样的形状,由此得名。
  自前朝起,酥山就广受欢迎。到此时,又因为浇头不同,分为樱桃酥山、玫瑰汁子酥山等等。
  红宝石酥山,就是石榴汁做的浇头,其成品红艳瑰丽,如宝石山一般。
  此刻,团团手里的酥山浇了特别多的石榴汁,通体绛红。
  浓稠的奶油、细碎的糖霜,正一点点地化开,往山底流泻。
  团团抄起银匙,舀了极大的一勺奶油,就要往嘴里送。
  却听得一声大喝:江团团!正是虎子。
  团团容易暴饮暴食。
  前次,乳糖真雪吃得过多,伤了肠胃,江清澜就下了禁令,不许她吃冷饮。
  团团见虎子过来,忙张开手臂,母鸡护雏一般,把酥山护住。
  奈何实力悬殊过大,后领子被虎子一提溜,酥山就没有了。
  团团使出百般解数,扭股糖儿一般缠着、哈巴狗儿一般求着,虎子就是不为所动。
  他倒也不是要私吞,而是要把酥山作为罪证,放在冰窖里。等江清澜她们回来,再对这胖球儿发起审判。
  团团酥山吃不成,又生一计。看到虎子在屋里写作业,她就摸了出去,撅着屁.股在草丛里寻了半天,把那个石榴找了出来。
  石榴籽虽又苦又涩,但看起来红红艳的,宝石一般。
  她极为耐心地一颗一颗剥出来,装了一小碗,捧到虎子面前去。
  虎子哥哥,我想明白了,刚才多亏了你。不然,团团吃了酥山,又要闹肚子啦。
  这个石榴就是你打下来那个,是我亲手剥的,你尝尝?
  虎子有点儿狐疑。
  这小胖球儿最记仇了,她有这么好心?但看那石榴籽一颗颗又红又大,应该是很甜的吧。
  团团察言观色,抓起几颗,就往嘴里送,一脸的惬意:
  哇,好甜啊,汁水好多。咱们树上的石榴,可以拿去卖了,比酥山上的石榴汁甜得多!
  虎子方才没收酥山时,就有了私心,咽了好几次唾沫,才忍着没吃。这时听她一说,简直满口生津。
  团团察言观色,立刻抓起一大把,往虎子嘴巴里猛塞。
  虎子嚼了两口,当场石化!
  酸、苦、涩、麻,他娘的狗都不吃!
  他哇的一口全吐了出来,吐得太猛,把衣襟都弄脏了。这,可是阿娘给他买的新衣服。
  江!团!团!
  团团哈哈大笑,脚底踩了风火轮儿一般,溜没了影儿。
  且说这厢,江清澜、王蕙娘二人去赏心楼见张月娘。
  为了方便说话,王蕙娘特意选了一方院子,令仆从们都走得远远的。
  江清澜两个进去,就见王月娘静静坐在锦凳上,素衣素裙,钗簪尽褪。一段日子不见,越显得面容清减,下巴尖尖。
  贱人!王蕙娘先冲上去,一掌将人掴翻在地,吃里扒外的东西!
  她是三教九流里混出来的,动起怒来,什么脏话都说得出来,只当着江清澜的面,还忍耐了一下。
  你这条贱命是我妹子救的,又供你吃供你喝,每月十数两银子拿着。
  你自己是天生的下贱坯子,要去勾男人、攀高枝儿,她也放你去了,难道还有哪里对不起你,令你如此害她?
  张月娘被掌掴得跌坐在地,白净的脸上登时红了五个指印。她嘤嘤地流着泪,单薄的身躯簌簌颤抖,娇弱得如狂风中的梨花。
  王蕙娘见不得她这副狐媚子做派,啐道:你虽攀上了贵人,咱们下九流也不是没有门路。我妹子若是有事
  她的眼里迸发出冰霜冷意,却没有再说下去。
  张月娘吓得一哆嗦,直把额头在青石板的地面上磕得砰砰响,痛哭流涕道:
  妾罪该万死!娘子要打要骂,要杀要剐,妾绝无怨言!
  江清澜淡淡道:打、骂、杀、剐,都不是我做得出来的事。朱郎君的事,想必你早知道了?
  朱明自己素衣荆棘,去临安府署投了衙役,说自己绑架、迷.奸妇女未遂。
  府尹大骇,先把人留下,发了密信,揣摩了官家和朱将军的意思后才判了。
  念他有自首情节,且是功勋之后,罪减一等,挨了二十大板,判了半年牢狱。
  他是主犯,你是从犯。他应了我,在朱家责你十杖,朱夫人监刑。
  张月娘听罢,猛然一震,只觉从地狱回到了人间。
  打板子,有轻有重,全看掌刑人的手。重的,一杖就能要人命,轻的,打一百个也不过破个油皮。
  朱家主母和善。并且,她这个月天癸迟了,若真的有了身孕,主母怎会杖责她?等孩子生了,又不晓得是什么光景了。
  这厢,她算是逃过去了。
  便膝行到江清澜身前,捧着她的脚涕泗横流:
  娘子,你是天上的神仙妃子下凡,南海的水月观音现身,光风霁月,慈悲为怀。
  月娘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会日日向菩萨祷告,保佑你身体康健、长命百岁!
  江清澜受不了她这副谄媚样儿,白着脸摇了摇头,把脚轻轻一挣:我今天叫你来,只是想问你几句话。
  她这才瞟了张月娘几眼,见她虽穿的素服,钗环褪尽,但皮肤是极好的,这才淡淡道:
  看来你过得不错,朱家主母比前头那宋家的好吧?
  张月娘道:妾先头那宋家,主母凶恶,郎君软弱,妾是产后心中抑郁,一时才会想不开。
  如今,朱家主母温和,郎君也待我们极好,娘子且放心。
  王蕙娘嗤的一声笑了:蠢货!难怪你生了儿子却
  蕙姐姐!江清澜虽然恨张月娘不争气,却也不忍心告诉她儿子的事,令她左右为难。
  以色侍人,色衰爱弛。我是和离之身,蕙姐姐更是一个人把儿子拉扯大了。
  我们俩虽不敢自夸如今日子有多好,却也证明,如今世道,离了男人,咱们女人也是活得下去的。
  我是真心当你做姐妹的,想着我们三个一起开馆子,只辛苦几年,熬出了头,不一样的金山银山、自在逍遥?
  你何苦要去做那外室小妾的,供人使唤?
  当日你执意要随朱郎君去,我是伤了心的。虽恨你不争气,又怜你命运坎坷。
  那会子,还有潘记酒肆那事,我只愿你是胆小,怕了那潘开,也不忍苛责你。
  咱们后院里,你的屋子还一直留着,便是为着,万一哪一日你又受了欺负,也有个娘家可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