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江清澜暗自摇头。她自有成算,留下郑旺、虎子两个,其余人急急回了杏花饭馆。
  不紧张,可能吗?
  她们这一路走回来,道路两旁那些小娘子的眼神都是直勾勾、热辣辣的,像是要把她生吞活剥了一般。
  什么天大的好事,简直把她往火坑里推!
  回了杏花饭馆,她赶紧收拾了两个包袱,嘱咐王蕙娘道:*
  这几天,你先把馆子关了,我和团团到江宅去躲两天,把这风口浪尖躲过再说。
  且不说其他人,就说他那些女粉丝,都快要把她吃了一样。她这饭馆开着,明晃晃的靶子,岂不扎眼?
  正要走,王蕙娘叫住她:那这锦标怎么办?
  那团东西金灿灿的,一看就是上好的锦缎,但江清澜只觉刺眼极了。
  先收着吧,别让人发现了。
  王蕙娘只好进到江清澜房中,预备把它收到梳妆台下的抽屉里。
  打开一看,登时眼前一片金光璀璨。
  原来,是一支十分精美的并蒂杏花步摇。只可惜,似是常年无人看顾,纵然收在抽屉里,也蒙了淡淡的尘土。
  王蕙娘愣神片刻,把那锦标也塞进抽屉里,叹了口气。
  冤孽呀。
  江家自被谢临川购得,再转入她手,从未中门大开、宴请宾客。
  只有一个粗笨的老婆子看门,对外宣称宅主是一泉州的富商,还没上临安来。
  因此,此处安全又清静。
  江清澜携团团、樱桃两个,简单收拾了下,就住下了。
  事从紧急,细枝末节也顾不得了,多的东西也没带,明天再派人去买便是。
  团团还闹着说,她的九连环没带过来,气得江清澜想打她屁.股。
  入夜时分,门房的老婆子说,后门有人说是泉州老家的亲戚,要送些东西来。
  樱桃便去接。
  一辆青壁小车上下来两个丫鬟,把几个箱笼往里送。
  原来,是薛夫人萧雅里派人送的,都是些被褥枕头、胰子香膏、牙粉巾子等日常用品。
  还有米面羊肉、牛乳酥酪这些吃食。
  江清澜原本是让王蕙娘买了,明日悄悄送来的,不想这萧雅里体贴不说,速度还快。
  萧雅里东西准备得齐全,江清澜三人在江家旧宅过了舒心的一晚。
  后几日,宅中无人,团团一个活泼孩子,耐不住寂寞,囔囔着无聊。
  还是樱桃鬼点子多,一会儿去树下网知了,一会儿又在地里掘了蚯蚓,放在老梅树下,作诱饵来捕鸟。
  江清澜闲来无事,在宅中闲逛,发现抄手游廊一处隐蔽的柱子上,画了两个娃娃。
  一个扎小辫、穿裙子,是女孩,一个束发、穿长袍,是男孩。
  这笔迹很是稚嫩,一看就是小孩子画的。那时候的小孩子,只能是原身了。
  江清澜却不由得一怔。
  眼睛一个圈圈、鼻子一竖、耳朵一个勾勾,女孩子的腰侧,一定有一个蝴蝶结。
  这怎么看,怎么像她小时候的画法。
  她住在外婆乡下的家里时,常在墙壁上乱画这些。
  难道说,她穿到这副躯体里,除了名字一模一样,还因为与原身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那男孩,难道是陆斐?他们俩是青梅竹马?
  而后,她又在原身的书房里发现一封信,夹在一本《荆楚岁时记》里,果然是陆斐写的。
  偷看别人的信,江清澜有一种羞耻感。
  幸而没有什么肉麻的内容,陆斐只是说,在绍兴府的时候,原身说读了《离骚》,对荆楚风物有些向往,他便找了这本书来给她。
  绍兴府?江清澜好奇,那是什么时候?他们果然小时候就认识。
  正在那里乱想,樱桃捧着一碗梅花冰酥酪过来。娘子,今日日头有些高,你吃一碗酥酪吧。
  江清澜不可置信地看她一眼:你还会做这个?
  樱桃出身贫苦,原本会的都是棒子面、菜包子这些吃食,哪里会这种高雅的东西。
  如今,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啊。
  樱桃哈哈一笑:我哪里会,是团姐儿教我的,她说娘子以前爱吃这个,也经常做。
  敞口白瓷碗里,梅花汤饼粉嫩若霞、冰酥酪洁白如雪,酒酿中残留米粒点点,缀点其间。
  另有三片碧绿薄荷,飘在汤面上。
  红、白、绿,搭配清新。
  因是冰镇过的,碗口还冒着一丝丝的冷气。
  牛乳的香浓、酒酿的米香与酒醺味,也在空气中流转。
  江清澜接过,尝了一口,赞几句好吃,看着樱桃欢天喜地地走了,心里却道:
  团团以前说过,原身本来就擅长厨艺,因此她开饭馆,团团、陆斐都没怀疑过。
  除了名字、厨艺,还有画画,也许在这个宅子里,她还能找出其他与原身相似的东西。
  江清澜更加警醒起来。
  到了下午,门房婆子送进来一封信。
  里面是梅花暗印的砑花罗纹纸上,写着短短几句话:
  谢流光谨奉书
  江娘子:今去杏花饭馆,闭户,盼一面。
  承平十六年五月初八临川手状
  竟然是谢临川写的!他这又是发什么疯?
  那日,平林送钥匙和地契来,她就问他钥匙有没有备份,平林不答,多半有鬼。
  就算没有备份钥匙,对谢临川来说,跳墙甚至把门拆了,又有什么难的?
  她早料到有这一天,连刺他的话都准备好了。
  他把她害得还不惨吗?耍什么当街表白把戏,害得她有家不能回。不就是要逼她就范?
  现在,又装着这规行矩步的样子做什么?
  不见!她对那婆子冷冷地说。
  到了傍晚,婆子又来了。
  我不是说不见吗?江清澜不耐烦地说。
  婆子有点儿糊涂了:这次这位,好像和之前那个不是一家。这位郎君亲自来了,说他姓陆。
  此时,团团正从院中往正厅里走。
  她手里提着一根草编的笼子,里面关着一只蝉。闻得个陆字,她脸色陡变,登时连草笼也抛了,一溜烟儿跑去后门。
  没等江清澜做好准备,团团已经坐在陆斐手臂上,回到了院中。
  阿兄!团团搂着陆斐的脖子,抽抽搭搭地哭起来,这么久了,你都没来看过我。
  江清澜有点儿尴尬,是她不准他来的。
  陆斐冲她点点头,目光很是温和。
  团团不管他们,小嘴叭叭地说个不停。
  她会写什么字了、会背什么诗了、和虎子吵架从来不输像个骄傲的小孔雀,在卖弄自己漂亮的羽毛一样。
  最后,她总结道:我长高了!眼睛亮晶晶的。
  陆斐微笑着听她说完,温柔地道:阿兄都知道的。
  团团便把毛茸茸的脑袋,伏在陆斐肩膀上,脸上还挂着泪,却咯咯地笑出了声。
  江清澜看着这一幕,想起那封信、抄手游廊上的那些画。
  如果没有那些事,原身和陆斐实在是天作之合。
  假如这副身子里的还是原身,她会像团团一样,坚信他有苦衷,并迅速地原谅他吗?
  她不知道。
  陆斐抱着团团,从她发间取下一点碎梅叶,才柔声道:
  我是想把这宅子买下来。原先那位主人一直不见客,这些日子才打听到江宅易主,便想来碰碰运气。没想到新主人是你。
  江清澜点了点头,把神思从原身那里抽离她还有更重要的事。
  她对团团说:阿姐有事情要和陆郎君商量,樱桃姐姐把梅花冰酥酪做好了,你先吃点儿去。
  团团把陆斐的脖子搂得更紧了,是一副警惕神色,轻轻地道:但是团团现在还不饿。
  江清澜瞪她一眼:听话,阿姐真的有很重要的事。
  团团就在陆斐怀里扭了扭,由着他把自己放在地上,这才咽了口唾沫,很郑重地说:那你好好说,不要骂他好吗?
  江清澜哭笑不得,摇摇头,忙又点了点头。团团得了保证,这才让樱桃牵着走了。
  她们这一走,江清澜立刻蹙起眉来,琢磨着:
  初五那日,谢临川等于是把他们的关系昭告天下了。
  无论她怎么办,别人都认定了她以后要嫁给他。
  但他是太子一党的人,如果真像历史上发生的那样,太子失势,也不知东平王府会如何,她会不会受到牵连?
  还有一点,三皇子是个怎样的人?是不是会继续抑制武将?
  她已经知道了,辽国有耶律望的存在,也就是说靖康之耻还是很有可能发生的。那宋朝这边的君主就至关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