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两天后跑西北出差,看了个酒店项目。
  工装做这么久,林坤河也跟投过几个酒店,硬件运营都有些经验,看完觉得可投可不投,也就没放太多心思,应邀去参加了一个旧改的评审会。
  说实话,下手太重,改完几乎看不出这个片区的历史性,以他的标准一塌糊涂。
  但这种会议就是来刷脸来举手的,林坤河装模作样挑了点小毛病又泛泛地夸一通,没想碰到母校一位教授也在专家之列,会后被捉着批评几句,说他油滑世故了,也学着不讲真话,忘记学建筑的本心。
  林坤河连连告罪,心里叹气本心值几毛钱,时代红利你不吃它就过去了,谁都是先上桌才有话语权。
  兜一圈,又顺路去看邓文胜。
  邓文胜还算老实,没拉什么乱七八糟的人过来,只带了监理和相熟的会所老板,舒舒服服吃了一顿饭。
  吃完楼上唱k时老朱打来电话,林坤河按了静音没接,过会摸出手机刷朋友圈,刷到杨琳公开发的照片。
  照片是十多年前的罗湖街道,就在他老屋附近,还配了句意味深长的话:一样的天,一样的脸。
  林坤河怎么会看不出来这里面的暗示,简直气笑,人往沙发一靠。
  “坤哥。”邓文胜勾着腰过来,像黄鼠狼讨封。
  林坤河一条胳膊搭在眼窝眯着,不想理。
  邓文胜瞄了眼那张有些年代感的照片,年轻女孩子咬着一瓶优酸乳的吸管,蹲在地上冲镜头比耶。
  穿得不够时尚,但青春无敌。
  他收了一下表情,正经请问:“这位是?”
  林坤河动手划掉照片。
  “哪的靓女?”邓文胜这下更好奇,按年纪推了推:“初恋?”
  林坤河反问他:“你想初恋?”
  邓文胜哈哈大笑:“有什么好想的,长什么样都忘了。”
  他读书时候穷得很,喜欢的女同学多一眼都没胆看,知道自己配不上,也知道自己谈不起。
  但林坤河不一样,邓文胜支着脑袋八卦:“坤哥,你读书那会应该不少女孩喜欢吧?有没有被人泡过,怎么泡的?”
  林坤河气定神闲地按掉手机,起身唱歌。
  花大钱的音响果然不一样,林坤河拎着麦唱两首,唱爽了坐回去,又看见老朱发的信息。
  林坤河忽然感叹材料商老板也不容易,而且土大户有土大户的优点,做起生意来耐得住冷脸,也格外豁得出去。
  “坤哥。”邓文胜摸过来敬酒。
  林坤河心情不错,喝完拍拍他肩膀,说两句鼓励的话。
  邓文胜最吃这一套,喝着喝着就开始傻笑:“坤哥,前年老家修祠堂我捐了15万,过年回去一顿饭赶三家,过年菩萨出行的轿子都要在我家门口多绕两圈,可算给我爸妈挣到了脸……”
  说着攀住林坤河:“坤哥,我就知道我没跟错人!”
  林坤河抱着手臂听他忆苦思甜。
  邓文胜还在说,说刚跟着他干的那会画图画得想吐,每天做梦都在拉立面,也说跟着他有赌的成分。
  林坤河能理解这心绪,毕竟刚出来单干那会着实苦了一阵,单子要谈图纸要画,酒桌上不是听甲方吹牛逼就是陪甲方吹牛逼。
  有一阵同时接手几个情趣酒店,连软装都包了,吊床和洞穴画得他也想吐,看片都提不起兴致。
  他爹说过你花钱可以不要去做生意,老头一辈子养尊处优,在港资当了几十年的职业经理人,破产跳楼的事看了不计其数,行事保守又谨慎,这辈子做过风险最大的事还是08年经济危机的时候抄底过一波房产和股票。
  那阵战战兢兢过了大半年,钱是挣了,但提心吊胆的日子再也不愿意过。
  林坤河刚创业那两年老头紧张得很,生怕被他连累得高铁都坐不了,几次说梦到自己也在坪山蹲监,旁敲侧击地让他放弃。
  林坤河咬牙撑了几年,再难也没跟家里吐过一句苦水,刚开始还有一点本地佬的清傲,创业以后头低得多了,架子也就下来了。
  好在时运不错,没让老头连高铁站都进不去。
  今天被邓文胜感染的,林坤河也跟着矫情了一把,矫情完发现邓文胜跟他回房间脱得只剩件白背心,立马连拖带踹地把他弄出去,关上门蒙头大睡。
  隔天去休息室刷卡,工作人员提醒说到白云的航班晚点半小时,林坤河愣了下。
  他对着登机牌上广州白云四个字反复确认,皱眉打给邓文胜:“宝安机场被你炸了?怎么不给我买去佛山?”
  邓文胜还没醒透,脑子也有些不确定:“坤哥,我记得你说去广州有事的,说材料商搞什么活动……还是我听错了,你要去佛山?”
  林坤河沉默半天,也不见尴尬,转口提醒他:“别睡了,工地今天试水你去盯一下,顺便把九楼那个岩板的完成面拍给我。”
  打完电话,林坤河抹了把脸。
  他打给周鸣初:“在不在广州?”
  周鸣初:“在深圳,出来吃饭。”
  林坤河跟他对了两遍,无奈地架起腿谑道:“又去深圳钓鱼了?别怪我没提醒你,钓鱼杀生,损福报。”
  周鸣初让他放心:“我一般钓完就去寺庙念经,你要不要求点什么,顺便帮你求了。”
  林坤河客气地婉拒:“我就不用了吧大师,你给自己求求姻缘,费事你爸着急。”
  周鸣初帮他分析:“你们搞建筑的劈来砍去没少破坏地基,也该多跑几趟寺庙。”
  林坤河笑:“那行,你多捐点钱记我帐上,改天发迹了去广州找你还愿。”
  扯两句收线。
  林坤河心想年纪轻轻爱钓鱼,不是超脱了就是萎了,至于广州的事……他握着手机回忆昨晚,不太能想起那么一段,但邓文胜也扯不上这个谎。
  登机前恰好老朱又打来电话,热情问行程。
  林坤河这回客气很多,心想这钱不挣白不挣,反正顺路的事,索性落地广州直奔会场。
  酒店大堂看见杨琳,穿着工服腰是腰腿是腿,就是鞋尖一下下踢着墙面,背影看起来有些烦躁。
  她讲完电话发现林坤河,也不打招呼,一个劲拿眼睛睇他。
  林坤河问:“在几楼?”
  “五楼。”杨琳动身领他上去,也一起坐进电梯。
  电梯里杨琳并不说话,只是抬手把玩耳环,顺便看着林坤河。
  电梯里装了镜子,她那点儿表情从四面八方照到他眼里,又像从四面八方观察着他,目光粘他身上像在盘算什么。
  被这样两只眼睛照着,定力差些的盯也给盯毛了。
  林坤河问:“来的人多不多?”
  “还行。”杨琳调整着耳环位置,实际有些心不在焉。
  表姐已经为离婚的事找了律师,她刚刚听说男方打过电话威胁,说要弄死谁。
  杨琳怕倒不怕,只是眼皮跳得心烦耳根也发热,只能打起精神应付活动。
  这鬼活动自吹自擂的把戏而已,所谓品牌升级就是提价的借口,媒体冲着红包来的,发在没几个点击的本地网站,再搞几个h5炸一炸,无聊的一套。
  会场里王逸洲顶着一张更难看的脸,徐芳冰问杨琳:“你又得罪王助了?”
  杨琳:“得罪就得罪,有本事咬我。”
  “咬你哪里?”徐芳冰昂着头找林坤河:“刚刚你领他上来的?你觉得我今天跟他谈单成算大不大?”
  杨琳往那头插了一眼:“他没给你项目?”
  徐芳冰说:“给了啊,他办公室那里我们不是接了几个工地?”
  但办公室毕竟面积有限,她更馋山泉的大工装,资源不是一个量级的。
  她扭头见杨琳还在摸耳朵,一巴掌拍掉她的手:“别搞了,怕谁不知道你戴的是金子?”
  “我耳朵痒。”杨琳嘟嘟囔囔地掏出手机看信息,人瞬间不淡定,跑去找王逸洲请假。
  王逸洲作为总统筹拒绝她提前离场:“你有事应该提前说,今天大家都一人多岗,你临时走了谁来顶?”
  杨琳话说两句见他还是不卖面子,也把脸一拉,问徐芳冰要了车钥匙就走。
  徐芳冰不放心:“你会不会开?别把我车撞了啊我刚做完保养!”
  杨琳说:“撞了赔你!”
  她踩着地毯往外跑,瞪了眼挡住出口的林坤河。
  林坤河确定自己没惹,他正跟老朱谈事情,倒是老朱见她跑得风风火火的,问句:“小杨怎么了?”
  徐芳冰帮忙解释:“有急事,杨琳表姐要离婚,姐夫一家打过来了。”
  她越想越觉得不对,去角落给杨琳打电话:“你有病啊不知道找你爸?你回去有什么用,你跟他们打架?男的你打得过吗?”
  杨琳哪有空理她,搓着方向盘直接往家赶。
  到家时还不像徐芳冰那张乌鸦嘴说的打起来,只是姐夫孙汉视她如仇人,一见她就攥紧了拳头,两只牛眼瞪得像要吃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