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霜禽啊,”叶珑喃喃自语,眼睫抖得厉害,“你要有急事可以离开,不用跟着我。”
  “我才不干,你答应给我的重谢我还没拿到呢,休想丢下我。”
  洛霜禽嘴上这么说,手里拿过她刚解下的狐裘大氅,替她盖在身上。
  叶珑无声笑了,这小姑娘就是口是心非。
  “行,救命之恩,必会厚报。”
  她说完这句,合上双眼,陷入沉睡。
  车轮滚滚,有节奏的起伏,一路好眠。
  半梦半醒间,叶珑似乎听见有人在自己耳边说话。
  “叶姑娘伤情如何?”
  车外有人说话。
  “回小侯爷,叶姑娘并无明显外伤,只是受了严重的风寒,还需回营后仔细调养…”
  是易衡觉。
  叶珑脑子瞬间清明,她猛地起身掀开窗帘,正对上男人的侧脸。
  易衡觉显然没预料到她会突然醒来,便问:“可是身体不适?”
  “没事,我有话告诉你。”
  她话音刚落,一旁陆士奇识趣,口称还有要事,策马离开了。
  除了车内靠着车厢睡着的洛霜禽,此刻只有他两人,她正要开口,易衡觉目光落在她肩上,“给你的狐裘呢?”
  叶珑依他,迅速披上狐裘,没整理好就问:“昨天易弩回来后将情况告诉你,你有没有采取行动?”
  易衡觉没做声。
  他以为她说的“采取行动”是怪自己没第一时间去找她。
  叶珑急了:“据我们推测,昨天遇见的小股赤勒兵和我们一样,也是属于斥候,许彦津将伏兵已经清理干净,确认了这点应当立即组织大军前去驻扎,将防御线往前推,占据有利地形…”
  “昨夜大军已经分三批先后拔营,目前已驻扎在州河崖,安置妥当后我才过来。”易衡觉轻声打断,注视她的脸。
  毕竟在他看来,女子为寻求依靠更多是关切自身,他让她孤身一人犯此险境已是心中有愧。
  她却未出言抱怨,甚至相见第一句话竟是关心军政要务。
  这等眼界胆识…别说是女子,只怕一些男儿都难以企及。
  “这样啊,那就好。”叶珑顿了顿,又问,“既然已经驻扎到那里,想必已经打扫过战场了,你们有没有见到赤勒三王子的尸体?”
  易衡觉眉间一凛:“你是说湛罗?”
  “对啊,”叶珑见他这种表情,察觉到事态的严重性,“你们没有看见?他当时拉着我滚下崖,我捅了他心口一刀,难道他没死?”
  易衡觉不语,如果真如叶珑所言,她没杀死湛罗,根据事后战场情形来看,显然除了他们没人来过。
  那湛罗又会是谁救走了?
  叶珑思绪急转,经过刚才变故,明显死去的魏督军和何文忠脱不了干系,两人若是里通外敌,那湛罗极有可能是他们的党羽安排人救走了…
  她心一惊,头伸出窗外:“现在军营那边谁在管事?何文忠手上可有要职?大战在即,细作查得怎么样了…”
  易衡觉没有着急回答,伸手挡住车窗上沿,以免叶珑后脑撞到。
  “伏昆在管事,我已经安排妥当。你安心养病,剩下的我自会处理。”说着,手指轻轻点了点她的额头,示意她退回车内。
  叶珑会意,整个人缩回马车内,手却还是攀着车窗。
  “最后一个问题。”
  “请说。”
  “既然在州河崖打扫战场时你们没找到我,这方圆百里,你是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易衡觉身形顿了顿,他收回手,默默执着缰绳。
  第16章 金叶子上的秘密
  “我给你的金叶上有定业侯府的私印,若要使用,必然要去柜坊。阑州城封禁,附近镇上能兑换银钱的柜坊不多,只需去问问便能打听到。”
  说得轻巧,但这几个银坊都不在一处,要在一夜之间全部打听清楚,又集合亲兵迅速赶来,也是够劳心费神。
  何况他还要处理三军拔营、驻扎整肃、清理细作等大事务,能在这百忙之中专门出来寻她一个人,说不感激是假的。
  只是的确没想到,这给金叶,一来让她意外流落不至于无钱可用;二来金叶中夹带厚铜片防身;三来居然是提供线索方便找她。
  这细心过头了吧!。
  “你救了我两次。”她说。
  算上前天些夜里从督军府逃出来的那次,的确有两次了。
  “你也帮了我两个大忙。”易衡觉回得诚恳。
  救了许彦津性命,又帮他挖出细作,的确也正好两次。
  “所以,我们扯平了。”她轻松道。
  易衡觉看她,头一次仔细观察她的脸。
  叶珑不是一眼即见的美人,至少在他以往的经历中,有见过比她更为惊艳的美人。可这张素脸虽带着病容,眼睛却明净透澈,带着凛凛寒意,时而肃杀,时而温和。
  他不由地想起很久前,学堂里一位兄长与他开的玩笑。说选女人当选像春天一样的女子,温香软玉,娇妍明媚,最为宜人。
  可他忽然觉得,如秋如冬的女子,未必不好。
  正如那句话所说:秋气堪悲未必然,轻寒正是可人天。
  他错开目光,状似无意道:“先养好病,以后或许还要劳烦你帮我。”
  说完,扬鞭策马,绝尘而去。
  叶珑放下帘子,再次触及温暖的绒毯,她弯了弯嘴角,无声笑了。
  回营后,易衡觉便去忙军务了。
  还是住在原先的帐篷里。
  大娘扶着她躺下,看着她短短两天又瘦了很多,心疼得直掉眼泪。
  陆士奇回去后给她开了方子,洛霜禽嘴里说着药味难闻,但还是包揽了煎药的活儿。
  晚上陆士奇去给她诊脉,她还问了下许彦津的病情,直到听见对方伤口不再流血,才拿起药碗喝药。
  “叶姑娘虽说不是大夫,却比我这个大夫更仁心,在下看了真是自愧不如。”
  “那不一定,”一旁的洛霜禽从她手里接过碗,替她倒掉药渣,“据我算啊,她上辈子就是个大夫呢,指不定尘缘未了,今生又投了杏林。”
  叶珑看了她好几眼,愈发觉得这个千机门不简单。
  连她前生都能算中。
  等陆大夫走后,叶珑招她过来,坐在床边。
  在她看来,洛霜禽确实是有真本事,小小年纪就能测阴阳五行知人事吉凶。
  以她对古代的了解,这种术数之学非凡俗所能知,即便昨天洛霜禽就说过自己是被师父捡到收养的,但显然这师父也是看中了她的天资。
  那么问题就来了。
  “你这么小,你那个掌门师叔放心你一个人出来?还跑到这么远的边关?”
  连她这种有些技艺傍身的都差点死在外面,这小丫头手无寸铁又不会武功,就算不是亲生的也不至于这么狠心吧?
  “我小?”洛霜禽重点完全偏了,“我都十五了,都到谈婚论嫁的年纪了,很小吗?”
  “好好,你不小。”叶珑忙不迭顺毛,“那你为什么一个人跑到这来?不怕有什么危险?”
  洛霜禽轻哼:“我字还没认全时就能熟背心法要诀了,要是真遇到危险,那只能说自己不能学以致用,功夫不到家。”
  “所以就让你一人远走边关讨饭?”叶珑回忆初见时对方蓬头垢面的场景,“我看你好像吃不饱穿不暖,你们千机门很穷?”
  洛霜禽一噎,脸红争辩道:“那是游历四方!什么讨饭!”
  叶珑笑而不语,双手抱臂在胸,静静看着她扯胡话。
  “好啦好啦!”洛霜禽实在受不了她这种审视眼神,自暴自弃道,“我是被赶出来的,因为我上课不好好学,还总喜欢捣乱顶撞诸位师长。瘸子师叔说我自负才学,把我赶下山,说我要是能活着回到紫秋山,那就是有真本事,以后就不用上课,可以出师啦。”
  说到最后,还吐了吐舌头,带了个调皮的尾音。
  叶珑明白了,原来是为了不上学,果然是小孩心性,跟自己那个时代的中学生似的。
  好在不是有人欺负她,这样她也可以放下心了。
  “行,你早些歇息吧。”叶珑说完,裹好被子躺下。
  “喂!”洛霜禽隔着被子捶了她一下,“你就这样吗?问完话就赶人?”
  叶珑合上的眼微睁:“不然你要留下陪我睡?”
  洛霜禽看这才两尺宽的床,嫌弃地“咦”了一声,摆摆手就走了。
  走了也好,叶珑也知道这身体确实是该休息了。
  方才的药效已经上来,她只是撑着困意问了最为关心的问题。身体尚有余热未褪,还是尽快修养好才行。
  连续两天两夜的劳顿,这一觉睡得极沉。
  等叶珑再次睁开眼时,外面一连串铜钲敲击时的脆响,连带着震耳的蜂鸣,几乎一下子让她清醒过来。
  她坐起身,陆士奇和洛霜禽几个正在说话,见她醒来,都聚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