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叶珑好整以暇,理理衣襟,正要跨过门槛,一股强烈的晕眩感突然袭来。
  她栽倒在地前,满脑子只有一个想法。
  “…原主怎么是个低血糖患者?”
  叶珑吃完最后一口饭食不忘塞几颗果子在嘴里补充维生素,又在仆役惊异的目光中喝完整杯乳茶,重重落盏。
  “活过来了。”叶珑长舒一口气,瞥向一旁的人群,“看我做什么?”
  众人张着嘴,愣愣地摇头,这五小姐刚才不由分说地闯进厨房,见着鱼肉果蔬拿起便吃。做饭的婆子本想阻拦,却被叶珑一个眼神吓止了。
  再结合她半身血,一群人果断选择躲在一边。
  叶珑懒得解释,用完饭直接出门,仆人纷纷避之不及。
  回到房里又坐了一会儿,见大夫人没来,她就径自跨过满地狼藉,卧在了床榻上。
  作为医生,叶珑知道原主这幅身子骨有多差,所以吃好休息好就显得尤为重要。料想大夫人会兴师动众前来问罪,她以为休息不了多久,才争分夺秒地养精蓄锐,好面对即将到来的风暴。
  可谁知,这一觉居然睡到自然醒。
  窗外的阳光已然变得黯淡颓靡,即将隐去,房里却连个人影都没落见。
  她脱了血衣,找了件干净衣服迅速换上,走出屋外。
  不止屋里屋外,庭院里也见不了几个仆人,冷清得不像话。
  叶珑闭目,站在院子里听了一会儿,有什么东西扎进草垛的声音,密集得很。
  她循声过去,没走太久,就能看见中庭的靶场。
  一名少年于远处射箭。
  少年约莫十一二岁,身穿一件白色缎面夹衫,腰间绑着一根玄青色蝠纹锦带,一头长若流水的发丝高高束起,眉眼生得几分清秀,干净的脸上带着些微婴儿肥。
  此时少年正鼓着小脸拉开弓弦射箭,却怎么也射不中,又似乎有心事,连有人走过来都没察觉。
  叶珑在原主记忆中搜寻,很顺利地想起来这是叶家六公子,叶辗。
  只是不知道他和原主关系如何。叶珑默然,拾起一旁的弓箭,捻弦搭箭,拉出一个满月。
  砰地一声扎进草垛,正中红心。
  叶辗却是吓了一跳,见人过来,又慌忙收起失态的模样,撇下眉毛故作严肃。
  “五姐…怎么是你?”
  显然她并不讨厌叶五娘。
  叶珑没搭话,自顾自地问:“六郎怎么一人在射箭?”
  叶辗忿忿地扔下弓箭,手臂抱胸,气呼呼的,也不说话。
  他没有回话的打算,叶珑也不着急,状似无意问:“后院就你一个人?”
  叶辗听了,像是被踩中了痛点,气哼哼道:“他们都去前厅了!”
  “去前厅了?”
  “你不知道?”叶辗轻哼一声,“前线招军的校尉大人过来了,爹娘都去前厅会客了。”
  “招军?”
  叶珑问完便想起来,叶老爷除了她和叶绚这俩女儿,还有四个儿子,最小的六郎除外,其余三男正值军龄。如今前线战急,叶老爷本又是军伍出身,招兵的名册自然会落到叶家儿子头上。
  想到这,叶珑笑了声,带着些嘲讽。
  难怪大夫人这么久都不来找她的不是,可想而知,叶老爷和大夫人必然是不愿意让三位公子参军,否则也不会周旋这么久。
  “六郎你呢?他们不让你去前厅?”她又问。
  “他们怕我坏事。”
  提到这,叶辗像是泄了气,恹恹地开口。
  “爹娘逢人只说三位哥哥都去关内亲戚家了,可前几日我还见到三位哥哥,也不知现在都藏哪儿去了。招军的大人见不到人,自然不肯回,我说三位哥哥不想去,我倒很想去参军,爹娘就骂我蠢货,拦着我不让去前厅…”
  似乎终于有人愿意听他说话,叶辗便一口气说了很多。他悄悄瞥了一眼叶珑,见这五姐姐没什么反应,他又哼了一声,别扭道:“…也罢,说了你也不懂。”
  她如何不懂,叶辗孩童心性,热血单纯。
  而叶家的大人们,国难当头不思报国,拒服兵役,反而卖女求荣,换取利益。
  叶珑在心里冷笑,面上却不显,只是拍了拍叶辗的肩膀。
  她忽的想起叶五娘死前的记忆里,婆子说的那句“到时候赤勒人打进城,你就等着被那些赤勒人糟蹋吧!”
  赤勒人,应该就是这场大战的敌方。
  “与赤勒人的战争…我军很难获胜么?”她问。
  第3章 与叶家恩断义绝
  “这…这我就不知了。”叶辗没想到叶珑将他的话听了进去,更没想到她会有此一问,“不过听说这次守关的是定业侯府的世子,小侯爷和赤勒人打了快十年的仗了,肯定能赢!”
  末了,他又补充一句,“当然,我若去参军,也能赢!”
  穿越前军人和医生的双重身份让叶珑陷入沉思。连叶辗都知道的事情,叶老爷这种军伍出身能不知道么?
  禁止儿子们参军,不惜卖女举家迁入关内,想必也是得到了某种内部消息,才对获胜如此没有信心。
  要是真输了,那留下来的老百姓呢?又该怎么存活?
  “如果以后还有这方面的消息,记得来告诉我。”她嘱咐道。
  叶辗下意识点头,但这么答应又显得自己太好说话,他正要别扭几句,却听见叶珑说。
  “把弓拿来,我教你射箭。”
  叶辗老老实实给她拿弓过来。
  叶珑接过弓,食指划过弓身,想起不久前架着狙击枪潜伏在雨林潮湿的土地上,只觉得恍如隔世。
  她竖直弓身,羽箭瞬间搭弓上弦,只一瞬,又离弓而去。
  “砰”地一声,又中红心。
  “五姐…你这跟谁学的啊?这么厉害!”
  叶辗不禁愣在当场,方才他以为叶珑射中只是侥幸,没想到真的深藏不露。
  “你过来。”叶珑从身后握住叶辗的手,“看红心,你的眼里只有目标,别分神。”
  对她一个经验丰富的狙击手来说,狙击和射箭的心态上有所相同,武器只是身体的延伸,而射手的眼里,只应该有目标。
  叶辗似有顿悟,瞬间静下心,随着叶珑的动作,将弓身拉出一个饱满的弧度。
  “看准了,就松手。”
  她一说完,就收回手臂站到一旁,叶辗蓦地一松手,箭被稳稳地送出。
  “中了中了!我射中红心了!”少年举着弓欢呼雀跃。
  叶珑递过去两支箭:“再多试几次,找找感觉。”
  叶辗兴奋地接过,小脸红扑扑的,显然对这个五姐有了新的认识,开始拿起弓弦有学有样。
  叶珑则抱臂在胸,好整以暇看着这位六弟弟动作,不时在旁边指点两句。在她看来,一个有血性的小小少年,远好过那些所谓的大人。
  一只苍鹰于靶场上空飞过,无声盘旋。
  叶辗试了几箭,感觉效果不错,正擦着汗,忽的听见低低的鹰嘶,抬起头看了一眼,心思便生了出来。
  射靶子多没意思,要是能射中这苍鹰,五姐定然对我刮目相看。
  起初叶珑并未在意,只当是小孩子分心,可谁知,叶辗瞄准靶子的箭头忽的扬起,直直对准天上那只苍鹰。叶珑心里猛地一沉。
  良好的目力让她一眼看见,苍鹰爪上系着的信筒。
  这是一只被驯养的信鹰!
  联想到前厅叶老爷招待的客人,叶珑意识到,这鹰绝对碰不得!
  她猛地冲上去,想夺下叶辗的弓。
  可惜仍旧迟了一步,箭头擦破苍鹰的爪背,也擦断了爪上的丝绳,那根细小的信筒落在地上。
  苍鹰长嘶一声,浅金的眼睛直勾勾盯着他们,又猛地振翅,挥着深色的羽翼飞走了。
  “怎…怎么办?五姐?”
  叶辗见状,心里也慌了,知道自己犯了事,茫然地看着叶珑。
  叶珑深吸一口气,压低声音:“你先回房,记住,不要对任何人提起这事。”
  叶辗早已六神无主,听见这话想也不想,忙不迭点头便跑出了靶场。
  叶珑迅速捡起一支断箭头藏在袖子里,她拾起掉落的信筒,对着高墙树荫遮挡的地方看去。
  此时太阳已然落下,落日余晖将树和高墙拉出长长的暗影,叶珑逆着光线,一步步走到墙下。
  她抬起头,浓深的霞光给她眉眼染上几缕暗金。
  “信筒完好无损,现在物归原主。小孩顽皮,还请不要怪罪。”
  她朗声说完,忽的一扬手,将信筒扔了上去。
  高墙之上,林荫暗处,一只臂膀伸出,稳稳地接住信筒。暗处的男人一身靓蓝长袍,腰束墨色连勾雷纹带,鬓发于晚风中轻拂。
  他收回手,一双深眉朗目居高临下地审视叶珑,肃肃如松下风。
  似乎为了判断对方是否说谎,男人看了她许久,叶珑抬头与其对视,并未露怯半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