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在他身后,一群支持者也接连发言:
  “是啊陛下,太子妃不是一般人,必得端庄持重、知书识礼,有大家风范、有远见卓识方可,岁安郡主绝不是最佳人选!”
  “施家小门小户,没有辅佐太子之力,还请陛下三思而行!”
  “太子殿下可从京中勋爵贵女中择选太子妃,方是明智之举。”
  ……
  这些人的唾沫星子横飞,一时之间整个朝堂似乎成了周丞相的内府,群臣都成了他的幕僚。
  皇帝闭目沉默许久,耳边的聒噪声不断传来,令他十分头疼。
  大约是见他迟迟没有回应,群臣们渐渐闭了嘴,不多时朝上鸦雀无声。
  此时皇帝才缓缓睁开眼皮:“都说完了吗?”
  “都说完了就让施家的人也来说几句吧,毕竟人家才是正主呢。”
  这些年皇帝与施敬明面上是身份悬殊的君臣,关系生疏鲜少交集,然而暗地里,为了寻找施停月,皇帝却每隔三日就秘密召施敬进宫,因此两人实际上十分熟悉彼此。
  第42章
  领旨太监尖着嗓子高声喊道:“宣,施敬大人上殿!”
  施敬官微,几乎是排在群臣末位。
  因离得太远,勤政殿上的争执他听不大清,按着平时的情形,这些事都与他这个小官没什么干系。因此猛然听到自己的名字被唤,他心里禁不住打起了鼓。
  一路小跑,施敬忐忑地越过长长的朝臣队伍,躬着身子弯起腰,目不斜视地来到殿上。
  “微臣施敬见过陛下。”
  皇帝:“你来得正好,太子殿下有意娶你侄女为太子妃,只是丞相他们并不赞成,不知你有何想法?”
  施敬听到“太子妃”三个字,哑然无声,呆呆地愣了半晌。停月从凉城回来没多久,整日就在家中相伴,并未听她提起过此事。这贸贸然袭来的“太子妃”之名,着实砸晕了施敬的脑袋。
  他明白帝后对停月的重视,当初封个郡主也是为了这孩子能在京中好立足,因此他并不反对。然而他从来不知道太子殿下对自己的侄女还有这样的心思,停月也从未表露过。他偷偷往太子的方向看了一眼,殿下芝兰玉树,气度风华皆如天上的仙人一般,这些年协助陛下管理朝政,也经练得愈发沉稳,将来再登基为九五之尊,实在是天底下最卓杰的男子。
  只是这样高不可及的太子与停月是否合适?施敬心里揣测不定。太子妃之名虽尊贵,来日却要困于深宫,不得自由,停月从小是洒脱自在的性子,怎能受得了这样的束缚?施敬拧着眉头沉思许久,他施家向来不攀附权贵,更无意与皇家结亲,可是眼下他不能擅作主张,究根结底还要问问停月的意思。
  他俯身回答皇帝:“陛下,微臣人微言轻,不便对太子立妃一事有所干涉,只是此事与施家有关,请容微臣回家问问停月的意思,微臣只遵循停月的意愿。”
  丞相和忠义伯所担忧的,无非是将来家族恩宠,少不得要将自家的女孩推到风口浪尖上去。这种事他不愿干,也不屑于做,他所求的无非是停月心甘情愿,真正有一个好归宿。
  皇帝抚着下颚的胡子,沉声道:“嗯,你说的有些道理,不如就先回家问问孩子的意思吧。”
  周腾一听此言,急躁不已,皇帝这是无视他的意见?
  “陛下,老臣苦口婆心,为的是大靖的将来和太子殿下的前程,陛下请慎重考虑老臣所言。”说着说着,周腾竟“扑通”一声跪下,“若陛下定要一意孤行,老臣便长跪不起!”
  陆耀也添油加醋:“是啊陛下,周丞相一片赤胆忠心,您不可不管。若真让岁安郡主当了太子妃,岂非惹天下人笑话?况且,按我朝律例,行凶伤人者要受仗责之刑,老臣在此当朝控告岁安郡主,蓄意伤害我儿,必须承当刑罚!求陛下为我儿做主,为我儿伸冤!”
  说话间陆耀竟也效仿周腾跪了下去,立时便有一大半朝臣随着他们二人纷纷下跪,齐声喊:“望陛下明鉴,另觅太子妃人选!”
  皇帝被吵得头疼,抬手揉了揉额
  角:“陆耀,你说的岁安郡主伤人一事,就交给刑部去彻查,是非曲直自有定论。”
  皇帝这样交代,陆耀反倒心虚,毕竟陆从礼早已从李洵那讹了五千两,若此事被查了出来,陆从礼只怕占不了好处。为了避免多生事端,他只好主动改口:“陛下,刑部事务繁忙,岂能因为这种小儿之事浪费人力,依老臣看,不如将让郡主给从礼好好赔个礼,这事就算过去了。”
  皇帝心里挂着赐婚之事,对伤人的事本就不放在心上:“既然不让刑部插手,那你就去同施大人商量吧,如何行事你们两家看着办。”
  陆耀:“是。”
  看着乌压压跪了一地的人头,沈青砚攒眉不悦,仍旧向皇帝进言:“父皇,同何人成亲乃儿臣之事,何须惊动各位大人。儿臣想娶谁,难道还要问他们的意思吗?”
  周腾抬头看了一眼强势的沈青砚,却只是冷笑一声。
  皇帝暗暗给沈青砚递了眼色,此时不宜与这些人硬碰硬。他留了些回旋余地:“你们诸位的意思,朕都知道了,待朕下朝后权衡权衡,再做定夺。”
  “你们若没有旁的事,就都散朝吧。”
  沈青砚虽还想据理力争一番,但父皇给的暗示很明显,他也只好缓下来,不能让父皇太难堪。
  “是,微臣告退。”群臣纷纷退下。
  施敬夹在人群里走得极慢,就是不想太过引人注目。即使这样,还是免不了招来几句讥讽。
  周腾和几位大臣从他身边经过时,倏地开口:“真想不到施大人竟会生了攀龙附凤之心,老夫还一直以为施大人不慕名利,是个清心寡欲的好官呢。”
  施敬并不畏惧强权:“丞相大人严重了,下官断无此心。”
  “既无此心,还不快回家去叫你那侄女死了这条心?”说话的是陆耀,他现在和周丞相如同一条绳上的蚂蚱。
  施敬被这些人言语围攻,面上很不好看,但是同朝为官,日后还要相见,他不打算撕破脸皮,因此始终保持客气:“各位大人也知道下官在朝上所说的话,下官没有所求,只会随停月的心意。那孩子的意思才是最重要的。”
  周腾一脸傲慢:“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岁安郡主没有父母,你这个做伯父的自然可以做她的主。施大人完全可以不听小丫头的,直接拒了陛下的赐婚,岂不是对我们大家都好?”
  周腾这如意算盘打得精,只要停月拒婚,他的女儿就有机会。
  施敬也是为官多年的人,自然能识别周腾的用意,只是对方是丞相,手握权柄,连陛下都不敢直接得罪,他也犯不着同这样的人多废话:“丞相大人,下官说了,要看停月的意思。下官虽是她的伯父,但没有养育过她,无权擅作主张,还望丞相见谅。下官还有公务在身,先行告退。”
  说完话,施敬便拂衣而去,没有再同这些人纠缠。
  望着施敬离开的身影,陆耀凑到周腾身边:“这个施敬不识好歹,竟然敢同您较量,觊觎太子妃之位,丞相大人不如好好教训他一番。”
  周腾却只说了一句:“急什么。”
  第43章
  凤仪宫内,皇帝和太子一同步入进来。
  皇后正倚在美人榻上休憩,身侧一盏熏香悠悠袅袅地飘着香气。
  “陛下驾到,太子殿下驾到!”宫里太监高声通禀。
  宫女立刻上前将皇后扶起来,弯腰细细整理皇后的衣裙。皇后则笑意盈盈地走下榻,等皇帝进来时,轻轻福礼:“臣妾给陛下请安。”
  “起来吧。”
  沈青砚也按规矩给皇后行礼:“儿臣见过母后。”
  皇后见了儿子,很想像平常母子般亲昵温情,可是现实并不允许。
  自当今圣上入主京城以来,沈青砚便被教以太子之礼,日日待在东宫,与皇后鲜少有亲近的日子。加之前段时间,他火急火燎去了凉城,害得皇后整日担惊受怕,唯恐他有什么闪失,一颗心天天悬了又悬。
  好在沈青砚平安回来了,皇后也总算安心。
  只是此刻,父子俩的脸上都写着眉眼官司,一个比一个苦恼。
  她大概猜到了几分,关切问着:“可是太子妃之事进行得不顺利?”
  “哎,岂止不顺,简直是受百官反对。”皇帝叹着气,坐上了凤鸾椅,“这帮老顽固,当真以为朕不知晓他们的心思。一个个说停月这不好那不好,合着就他们自己养的闺女最好,眼巴巴地都想送进宫来。”
  帝后何等精明,对朝臣们的心思自然心知肚明,尤其是丞相周腾,望女成凤的渴望简直是写在脸上。借周韵儿之名,若能得太子妃之位,将来再成为皇后,那周腾便是国丈,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权倾朝野之后更可能动摇国本,这让皇帝不得不忌惮。
  所以,即使周韵儿如孔雀开屏般使尽浑身解数,皇室众人并不赏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