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但是面对周韵儿,她怎会放过如此绝佳的拱火机会。
  趁人群都往揽月阁走动之时,陆从嘉悄悄靠近周韵儿身边,跟她低语:“想来姐姐定是为太子殿下忧心吧?”
  她们从小在京中长大,彼此都是老熟人,周韵儿看见她并不意外。“从嘉妹妹是何意?”
  “施家姑娘第一天进宫,就夺了姐姐的心上人,姐姐能不气吗?”
  此话明显添油加醋,太子殿下虽对施停月关照了些,却未必就真是男女之情,再说看那施停月懵懂模样,恐对这种事尚未开窍。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陆从嘉知道如此说才会击中周韵儿的痛处,叫她恨上施停月。
  周韵儿果然薄唇微抿,狠狠搅着手中的帕子,怒意不言自明。
  陆从嘉眼中一丝狡黠掠过,想来自己的计谋得逞。她继续说道:“姐姐恐怕还不知道,自那施停月第一天进宫,经过永正街时,太子殿下就亲自帮过她,这可是我哥哥亲眼所见。”
  “竟有这样的事?”
  陆从嘉故作神秘地点头。“这个孤女恐怕不简单。”
  周韵儿气恼上头,盯着前方施停月的后脑勺放下狠言:“凭她是什么人,都不能碍我的道!”
  “姐姐说的极是,只有姐姐才配与太子殿下并肩而立。”
  陆从嘉的目的已达成,自然将周韵儿托得高高的。
  揽月阁内,宴席之上帝后并排位于上座,其下分别是太子殿下和昭平公主,其余众人则按身份依次坐下。
  按理说宫中的淑妃和慧妃也应来参席,只是淑妃膝下无子,清静惯了,向来不喜这样的场面,便同皇后告了假。慧妃是昭平公主和小殿下的生母,母凭子贵,荣宠极盛,不过这两日小殿下身体不适,慧妃留在宫中照看,也无暇过来。
  眼下整个席面上最活跃的非昭平公主莫属,她年纪尚小,不会因为龙凤胎皇兄生病而担心,反倒是只顾着看自己感兴趣的东西。
  她在自己的位子上才坐下,忽的又站起身,蹿到皇帝与皇后中间,歪着小脑袋问:“父皇母后,为何那位会飞的姐姐坐在最末的位置呢?”
  帝后顺着小公主的视线看去,停月确实位于最末。以宫中礼仪来说,宫人如此安排并无过错,只是今日,停月该是这宴席上最重要的角色。
  皇帝只向皇后看了一眼,皇后便已明白他的意思。
  “昭平乖,母后让施姐姐与你同座好不好?”皇后握着昭平公主的小手商量。
  小公主忍不住欢呼雀跃:“太好啦母后,我正想和施姐姐待在一块,我要向她学会飞!”
  皇后满意地抚了小公主的乌发,遂向身边的鲁嬷嬷吩咐了几句。
  鲁嬷嬷领了差事,便向席间走去。
  施停月对自己的席位很满意,无人在意、无人关注的末位,正好可以大快朵颐。她在山中所吃的食物有限,伯父家的餐食对她来说已是美味佳肴,然而鹿竹告诉她,皇宫才是天下美食聚集之地。为此她已馋了许久,好想快快尝尝天下最好吃的食物。
  她按规矩端坐在檀木牡丹花纹桌前,心中盘算着待会先吃什么好,却没想到鲁嬷嬷穿过人群,径直走到她身边,低声轻语:“施姑娘,陛下和皇后娘娘请您与昭平公主同座,还请您腾挪下位置。”
  她伸出头往前探了探,昭平公主的位置离她许远,且那么显眼,就在帝后眼皮子底下,对面还坐着太子,若真坐在那,她哪里还好意思吃?
  第14章
  她磨蹭着并不想上前:“嬷嬷,我可以不过去吗?我坐在这里挺好的。”
  鲁嬷嬷笑她:“傻姑娘,能与公主同座,那是多大的福分呐,旁的贵女想要还没有呢,您可不能辜负陛下和娘娘一番美意。”
  她知道,鲁嬷嬷是皇后的心腹,嬷嬷传达的都是皇后的意思。她眼巴巴朝皇后望了一眼,只见皇后与陛下也都望向她这边,还朝她招手示意。
  无法推脱。她只得提起裙摆站直身子,同鲁嬷嬷往前走。
  她从未参加过如此多人的宴会,此刻跟在鲁嬷嬷身后,只感觉每走一步便有无数双眼睛盯着自己,如同带刺的利箭,扎得她浑身不自在。
  她不是那种战战兢兢、胆小甚微的女子,旁人的目光也左右不了她。索性,她抬起下巴,坦然自若地朝昭平公主走去。
  “施姐姐快过来!”昭平公主激动地将左边位子腾空给她,邀她入座。
  她眸中带着笑意,紧挨昭平公主坐下。
  沈青砚丝毫没有避讳,目光始终落在她身上。
  岁岁还如幼时一般,满身灵气,洒脱不羁。
  抿了一口杯中的瑶光酒,酒香清冽,微醺醉人,他许久都没有这般舒坦过。
  世人眼里他高高在上,唾手可得风雨,却无人知晓他始终心有牵挂,多少年来不得安宁。
  十年前天下大乱时,父皇还是靖王,以如今的京城为据地四处征战。他和母后随军,亦过着风雨飘摇的生活。在边境凉城,他结识了同样随军的岁岁,她的爹娘是父皇军中的将领和医士。
  凉城苦寒,整日充斥着打杀声,大人们为了击退敌军殚精竭虑,而他只能和岁岁相互作伴。
  时年他九岁,偶尔能教岁岁认几个字,唱几首京城童谣。能哄得岁岁眼中有光,脸上带笑,他便很是满意,至少如此,岁岁就会忘了缠着她娘亲,不耽误她娘亲治病救人。
  凉城的风沙吹皱他们的肌肤,磨炼他们的心智,还有时不时出没的饿狼野兽,对他们虎视眈眈。但对沈青砚来说,这些不可怕,只要他们都能留在爹娘身边,这就够了。
  连年的战乱,失控的天下,无情的灾祸,已让无数孩童失了父母,变成孤儿,像他们俩还能有爹娘依偎,已是莫大的福气。
  然而这样的福气并未长久。
  在与莫侯敌军一战中,父皇中了声东击西之计,不仅丢了凉城,更枉送了施攸夫妇性命,让岁岁一夕之间变成孤儿。
  岁岁还来不及见到爹娘遗容,便不知所踪。
  他偷偷领了一队人马潜入凉城脚下,想要寻找岁岁,未有所获,却亲眼见到莫侯首领莫侯渊将施攸夫妇的骨灰一点点洒进城边臭水沟。
  莫侯渊神情得意,嬉笑大喊:“什么大靖将军,什么医仙,本王今日就让他们死了都要臭气熏天!哈哈哈!”
  莫侯渊狂肆的嘴脸在他眼前无限放大,他恨得咬紧下唇,直至渗出血迹。
  他用稚嫩的眼眸拼命记住对方的样子。
  他要报仇,为岁岁的爹娘报仇,为无数送命的将士报仇。
  如今,岁岁就坐在他对面,安然恬适,不染尘埃,他如何能将那些血腥在她面前撕开?
  岁岁,岁岁平安,不知她这些年过得可还平安?
  施停月自在昭平公主边上落座,已能感觉到对面沈青砚的目光在看自己。
  他说他们幼年相识,实在太久远,她没有印象。
  他如今入主东宫,来日登基大宝,是她一辈子都不可能触到的存在,他二人的生命注定不会有交集。
  她暗自笑了笑,并未回馈给沈青砚一个眼神,一抹笑容。
  她早有打算,等着宴席结束,她要寻帝后问个清楚,当年爹娘之死的实情,也许他们能知道一二。
  等
  弄明白真相,再拜祭过父母,她便云游四海去。因为师父不让她回云横山,她就只好自己去闯荡。
  听说江南烟雨唯美,岭南荔枝甘甜,贵蜀佳肴众多……她总该去见识一番,方不辜负此生。
  “姐姐,你吃这个。”昭平公主眉眼含笑,小手本想握着筷子给她夹一根红烧小羊排,可惜羊排对她来说有点重,筷子怎么都夹不住,她便只好上手,直接抓着羊排放进施停月玉盘中,然后笑嘻嘻地望着她。
  公主一声叫唤打断了她的思绪,回过神来,她才开始享受桌上的美食。
  “多谢公主。”
  “不谢不谢。”
  果然是皇家,菜肴比伯父家的确实丰盛许多,清炖蟹粉狮子头,佛跳墙,酒酿清蒸鸭子,冰糖燕窝羹,火腿炒鲜笋……若不是有鹿竹在一旁介绍,她恐怕都认不全。
  反正她也不是什么名门闺秀,懒得去维持体面吃相,索性按自己的习惯大快朵颐。不一会儿,唇边就沾了油水,还打了个饱嗝。
  云黛在一侧看得直皱眉头,姑娘到了宫里怎么把之前教的规矩都忘了,这番吃相落到陛下和皇后娘娘眼里,岂不是会怪罪她与鹿竹没有教好姑娘?
  云黛想凑到施停月身边提醒她注意形象,鹿竹早已拽拽她的衣袖,阻止她提醒,并向帝后方向暗示了一个眼神。
  仅是低眉瞥了一眼,云黛便明白了,此时帝后均满心满眼都是施姑娘,即使姑娘吃相不佳,在他们眼里恐怕也是俏皮可爱得紧。
  她噤了声,只同鹿竹一块默默站着。
  高座之上的皇后娘娘开了口:“今日召众位入宫,一来是为赏花,二来嘛……是为介绍一位姑娘给众位认识。往后她在京城行走,还望众位能关照一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