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施敬父子哑然,这要是用全力,只怕人早废了。
  无法,施敬只得又问儿子:“陆公子之伤你能否治好?”
  施远潮:“我已允了伯爵府,十日内必治好。”
  施敬满意地点点头,儿子的医术他是知道的,虽不及当年他婶娘那般妙手回春,但却别有精妙之处。原本,施远潮也想当大夫,治病救人、悬壶济世,施敬不想他再步婶娘后尘,便只让他开了一家药馆,以求安稳此生。
  “那伯爵府可知道月儿的身份?”
  施停月这才想起来,她打架时曾自报姓名。“陆从礼知道我的名字,不过当时有一人出来解了围,他才没有再为难我。”
  施敬:“是何人解围?”
  “他未报姓名。”
  施敬了然:“既如此,你这段时日就在家中休憩,莫让忠义伯爵府的人知道你的住处,待你哥哥医好了陆从礼,我再带你登门致歉。”
  施停月不愿:“我又没有做错,为何要致歉?”
  施敬知道这孩子心思纯净,认为对就是对,错就是错,这可世间事又岂是如此简单就能划分?若不去陆家,往后她在京城总不能躲躲藏藏一辈子?还有远潮,他的药馆总要开下去,得罪权贵绝非好事。为了孩子们的前程,不如好好去陆家说个清楚、赔个不是,也好将此事做个了结。
  “咱们在京城立足,不能树敌太多,你还年轻,等你长大就会明白伯父的意思。”
  施远潮也劝她:“是啊妹妹,你就听爹的吧,我看那陆从礼正在气头上,势必要找你算账的。不如咱们先发制人,好好地低个头,这事就了了。”
  施停月没有做声,她并不认为伯父和兄长的决定是对的,要按她的意思,定打得陆从礼乖乖认错才是。
  报完信,施远潮又急巴巴地往药馆去,他得带些上好的伤药去医治陆从礼。也许将陆从礼完全治好,陆家可以不为难妹妹。
  施停月被伯父吩咐只能待在家中避祸,免得撞到陆家气头上。可是施家就这小小的一方天地,哪关得住从来自由的她?
  往日在云横山,她同山中的鸟雀一般来去自如,高可攀峭壁悬崖,低可寻幽谷深潭,没有她去不了的地方。而现在只能百无聊赖坐在西厢房的廊下,伸手够着垂下来
  的爬山虎叶子,就靠数那叶片上的经络打发日子,着实烦闷。
  她也想过偷跑出去看看京城繁华,可是伯父待她一片慈爱,她不忍叫伯父失望。
  鹿竹看出她的心事,在屋内浅浅问道:“姑娘可愿意学刺绣打发时间?若愿意,我与云黛都可教你。”枯坐难度日,鹿竹是真心为她着想。
  施停月扔掉手中叶片,站起身走入房中,来到鹿竹身边坐下,只见她们正在绣一幅百蝶穿花图样,细细长长的各色丝线在绣布上翻飞、跳跃,直到绣出百花齐放和蜂蝶共舞的春日盛景,颇为赏心悦目。
  虽然施停月不识绣品好坏,但眼前这幅确实叫人心生欢喜,她忍不住上手摸了起来。极致顺滑柔软的布料,平若无纹的花样,比哥哥给她买的那些衣裙都更为精致华丽。
  “姐姐们的手可真巧,绣出来的花样比画师画得还好看!只可惜我天生粗苯,这双手是拿不起绣花针的……”
  她的手抚过布料时,细心的鹿竹早已注意到了,那双手不似寻常闺秀的手,同宫里那些养尊处优的贵人们更是没法比。施姑娘的双手有不少密密麻麻的碎小伤口,虽然都已好了,但肌肤新陈代谢留下的疤痕还在,有些甚至还有未褪尽的粗皮,想来是她从小习武所致。
  施停月试着拿起一根绣花针,可那闪着银光的针实在太细小,陷在她手指凹陷的伤口处,难以掌握,更不消说用来穿针引线。
  云黛看此情景,笑着拿下她手中的绣花针:“咱们姑娘哪里需要干这种粗活,往后这些事都是我和鹿竹两个的,姑娘只管吩咐我们就是。”
  “这天后面便一日日凉了起来,我和鹿竹就用这百蝶穿花给姑娘做一件披风,还望姑娘不要嫌弃我们手拙才好。”
  经过几日相处,云黛在鹿竹点拨之下,言辞已收敛许多,在施停月面前也不敢随意说话。
  “姐姐们的好意我珍惜还来不及,怎么会嫌弃?我长这么大,还从来没有人亲手为我绣过花样呢。”她捧起布料,倍加爱护,看得移不开眼。
  鹿竹在心里感叹,到底还是小孩子心性,喜怒皆写在脸上,比旁人可是好相与多了。
  得了鹿竹和云黛的百蝶穿花,施停月明显心情好了不少,悠哉悠哉躺在榉木雕花罗汉榻上,不时往嘴里丢几颗葡萄,十分惬意。
  不知过了多久,她竟沉沉睡了过去。
  鹿竹和云黛见她睡得香,两人没有闹出动静,只静静绣花。
  等她醒来已是戌时,早过了施家的晚膳时间。
  她揉揉惺忪的睡眼,一骨碌爬了起来,心中担忧伯父那般严肃守礼之人,会不会责备她贪睡误了用膳?
  她整理一番衣装,正欲去给伯父解释,鹿竹和云黛还有厨娘徐妈一齐来了,三人端着菜肴说说笑笑进屋来,看起来有什么喜事一般。
  徐妈嘴快:“姑娘,老爷知道您饿了,特意命我留了饭菜给您,都是刚出锅的,可趁热吃。”
  施停月听说是伯父吩咐的,心里的担忧松了下来,看来伯父还不至于太严厉。她浅笑道谢:“多谢徐妈。”
  “姑娘不用谢我老妈子,倒是我老妈子要给姑娘道喜啦!”徐妈高兴得眉眼都挤到一处,仿佛喜从天降。
  第7章
  施停月眼神疑惑,望向鹿竹和云黛:“何来的喜事?”
  鹿竹沉稳道:“姑娘不知道,今日下午鲁嬷嬷来府里传皇后娘娘口谕,见你睡得正香,不让我们叫醒你。鲁嬷嬷说,八月十五宫里要办中秋宴,皇后娘娘请你务必入宫参加,这可不就是大喜事嘛。”
  徐妈和云黛皆应和:“是啊是啊……”
  入宫参加中秋宴?施停月一时转不过来弯,她才来京城没几天,连施家大门都没出去过,竟然就要进宫?
  她还没开口,云黛也接着说:“鲁嬷嬷交待了,命我和鹿竹一定要将姑娘打扮得比仙子还好看,让全京城的贵眷都识得姑娘的风姿,不可叫人笑话了。”
  “要我说,咱们姑娘天姿国色,便是不打扮,也不会比那些贵眷差。”
  她止住云黛:“云黛,不可胡说。”
  云黛自觉多言,不再吭声。
  施停月虽单纯,却聪慧得很,此刻已然明白宫里为何要派宫女入府,恐怕从一开始便是为了进宫做准备,毕竟京中勋贵无数,也没听说哪家有宫里指派过宫女。
  不知皇宫里的陛下和皇后娘娘究竟是何许人也?要如此大费周章地照拂她一个孤女?
  伯父说他们是爹娘的故人,可是她幼时的记忆实在浅淡,这些年拼命逼自己不要忘记的也只有爹娘的容貌,至于爹娘曾交好的故人,她实在想不起来。
  师父似乎也不希望她记得太多往事。
  她坐在桌前,独自用膳,徐妈布置好席面已离开,云黛去为她准备热水沐浴,只有鹿竹在一旁服侍。
  她咬了一口龙井虾仁,满口鲜香,徐妈的厨艺当真是不错。
  “伯父知道宫里的旨意后,可有说什么?”这话是问鹿竹的。
  鹿竹恭敬答:“施大人只叫我和云黛多给姑娘教些宫里的规矩,旁的话并未多讲。”
  “如此说来,伯父同意我进宫?”
  鹿竹微微点头:“想来是这个意思。”皇后娘娘口谕,施大人即使内心不愿,只怕也要答应下来,这天下除了皇帝,谁敢违背皇后娘娘旨意。
  距离中秋节不过三天时间,施停月既盼着能出府去见见世面,可又担心自己举止无度,不懂得宫里规矩,丢了伯父的面子。伯父在朝为官,总不好让他被人笑话。
  她尚未停下手中筷子:“姐姐可知道宫里最重要的规矩是什么?陛下和皇后娘娘最喜欢什么?还有宫里除了他们,还有些什么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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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脑中有许多问题,惹得鹿竹都笑了:“姑娘想是担忧过度,依奴婢看,陛下和娘娘如此看重您,自然知道您的禀性脾气,断不会按宫里的规矩约束您,您只管放心好了。”
  “那……皇后娘娘好相处吗?”她还未与女性长辈相处过,不知道是不是如伯父一般慈爱有加。
  “唔……皇后娘娘是后宫之主,又是太子生母,是大靖身份最尊贵的女子,在外人面前自然端庄持重,很有威严,我们做下人的只敢远观。不过我进宫五年,从未听过皇后娘娘无端处置宫人,当是赏罚分明的。”鹿竹说起皇后时,言语间很是敬重。
  施停月微微颔首,听起来是比伯父还要严肃些。
  翌日用过早膳,鹿竹趁施敬还未外出,主动向他请示:“施大人,姑娘过两日便要入宫了,昨夜我与云黛商量一番,想着今日带姑娘外出去买些脂粉头面。姑娘平日里不甚装扮,这进宫了可马虎不得,因此特来讨施大人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