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章
  总不能说是做了春//梦吧。
  对象还是你。
  念及此,谢时依脸颊又要烧起来,着急忙慌越过他,连电梯都没坐,沿着楼梯下楼。
  云祈瞧向那一抹匆忙丽影,跟着走了楼梯。
  底楼餐桌上已然摆放好了两份可口的早餐,谢时依如常和云祈面对面落座,默不吭声吃自己的。
  不同的是,今日份的谢时依像是被画了大花脸,见不得人一样,脑袋埋得格外低。
  云祈优哉游哉叉着酱香浓郁的意面,瞥她几眼,见她脑门快要砸到盘子里了,忍不住问:“你想给我磕头?”
  谢时依昂起脑袋,瞪他一眼,又低头去吃。
  却没有再把脑袋埋得那么低。
  云祈忍俊不禁,慢条斯理吃完一叉子面条,淡声开口:“一会儿……”
  谢时依赶忙打断:“我一会儿要去外采,不去公司,不顺路,你不用管我。”
  住进别墅这些天,全是云祈开车带她上下班,但她今天莫名不想。
  空间有限的车内充斥的全是那股好闻的薄荷味,无孔不入。
  醇厚烈酒一般,太扰她心神了。
  “你去外采谁?”云祈将钢叉垂直叉上意面,把持叉柄没动,冷下眸光盯她,“云海山?”
  谢时依一噎。
  她势必要不计代价地扳倒云海山,回国后便没给自己安排其他工作。
  而她此刻不可能采访到云海山。
  “他交给我。”云祈面容严肃,不容置喙地说,“你少去折腾。”
  谢时依掀起眼眸睨他,很不服气。
  云祈冷冷道:“你不想再看见一只狗出事的话。”
  收到大黄狗惨死包裹的惊骇一幕霎时卷土重来,毒刺寒剑般地袭上谢时依。
  她遍体生寒,愤懑地别过脸。
  云祈定定注视她,忽而不着痕迹地呼出一口气,压缓声音说:“你想要的,我都会给你。”
  谢时依维持扭头望向别处的姿势,怨闷的瞳光微微一晃。
  知道他指的是关于云海山的罪证。
  他同样对那个生物学上的父亲深恶痛绝,才会和她同一战线。
  可听着他难得低柔的语调,谢时依禁不住有些恍惚。
  就好像时光倒退到六年前,她一置气,他就会放低姿态,柔声哄她。
  饶是云祈这样说,谢时依也不可能什么都不做,干坐着等他的调查结果。
  她说过,她会亲手让云海山罪有应得,进监狱陪方玲玲和晋安雄。
  恰逢这个午后,谢时依收到小猫消息,说是能见上一面。
  要见她可太不容易了,谢时依不假思索离开公司,开车去找她。
  两人约见的地方隐蔽,在老城区。
  碍于小猫不能久留,她们日常寒暄,相互问候的时间短之又短。
  小猫很快进入正题,像当年一样,塞了个u盘给谢时依:“袁朗电脑上的加密文件,云海山最近私底下的动作不小,我差不多搞清楚了,他是想把那些见不得光的勾当转移去云省。”
  没聊上几句,小猫就接到了袁朗的电话,他高声咆哮,质问她去了哪里,为什么回家没见着人。
  她只得匆匆忙忙往回赶。
  谢时依叮嘱她万事小心,目送她坐上车后,收好u盘,慢慢往停车的方向走。
  老城区的道路错综复杂,不方便停车,她的奥迪放在了较远的位置。
  八月酷暑,午后更是堆积了一天之中的最重热气,整座城市如同被丢进了熔炉,烈烈火光全方位炙烤。
  谢时依出来得太过匆忙,连遮阳伞都没拿,这边几条街的行道树才经过了修剪,再粗壮的树干都只剩零星枝丫,挡不住丝毫烈阳。
  谢时依被暴烈日光肆意泼洒,头顶乌发顷刻
  滚烫,细密汗珠渗出额角,脑子都快被晒停摆了。
  她却浑然不觉,眸光发直,出神琢磨小猫刚才的话。
  云海山想方设法转移阴暗秽物,是想洗白自己,洗白云耀集团吧。
  恰在这个时候,一声尖锐的汽车鸣笛刺进耳膜,一辆轿车气势汹汹,迎面直冲而来。
  与此同时,耳中钻入一道惊慌喊叫:“姑娘小心!”
  谢时依还没反应过来,左侧胳膊已被一股大力袭上,一道身高和她相差无几的人影闪近,使劲儿将她往里面扯。
  勉强站定,谢时依朝右边望去,迟钝地发现刚刚竟然不知不觉走到了人行道边缘。
  而那辆车也是贴着道路边界在开,完全不见减速,眼下已经乘风御剑般地呼啸而过,只剩一个车尾巴。
  谢时依再回头一瞧,及时喊住自己,把自己拉回安全地带的是一位中年妇人。
  她衣着粗布麻衣,两鬓银丝清晰,形容沧桑,但五官轮廓立体不俗,年轻时肯定很有姿色。
  妇人眼珠昏沉黯然,色泽偏浅,不知是像她一样,天生如此,还是上了年纪以后,变了瞳色。
  “谢谢您。”谢时依诚挚道。
  “不客气。”妇人柔和地回。
  见谢时依脸色不佳,唯恐她身体不舒服,妇人迟迟没有松开她胳膊,扶住问:“你还好吧?我家小摊在那边,要不要过去坐会儿,歇一歇?”
  谢时依原本想要婉拒,但顺着她目光投掷的方向望去,惊觉是一辆小吃车。
  上面醒目写有售卖凉糕凉虾的招牌。
  小吃车里面站有一个和妇人年龄相当,同样简朴老实的男人。
  他面朝这边,冲她和蔼笑了笑。
  谢时依再仔细看向身旁的妇人,他们居然是之前在她小区门口摆摊,生意奇好的那对夫妻。
  她莫名觉得亲切,打消了推拒的念头。
  再道一声感谢,谢时依和妇人朝小吃车走去,由不得问:“我见过你们,你们之前不在这边摆摊吧?”
  “城管管得严,我们到处卖。”走到蔽阴的摊位,妇人拉过一张塑料椅子给她坐,又递了纸巾。
  中年男人拿起一只一次性塑料碗,和善地问:“姑娘吃凉糕还是凉虾?”
  “不好意思,我不吃甜的。”谢时依坐下,接过纸巾擦额角的汗,“有白开水的话,给我一杯就好。”
  中年男人忙说“有”,热情地去倒来一杯温水。
  谢时依捧上水杯,要按凉糕凉虾的价格付钱,夫妻俩连连拒绝。
  “不就是一杯水吗,给什么钱。”中年男人摆手说。
  中年妇人认真打量谢时依,良久徘徊在她那双茶色瞳仁。
  倏忽,妇人满目盈上复杂情绪,不由自主感叹:“我们丫头要是在身边,应该和你差不多大。”
  谢时依想起以前听人议论过,他们走南闯北地售卖凉糕凉虾,是为了找走丢的孩子。
  “你们也是女儿吗?”她五味杂陈地问。
  妇人方才点头,刺耳鸣笛响在街头巷尾,一辆贴有城管标识的公务车有条不紊地靠近。
  中年男人蓦然一惊,慌忙收拾东西,喊上妻子:“老婆快走!”
  谢时依也赶紧起身,交还塑料凳。
  夫妻俩显然有过太多次被城管围追堵截的经验,不过须臾,他们跳上车,一溜烟消失在转角。
  谢时依捧着水杯定在原地,望向他们慌张行过的巷道,特别不是滋味。
  忽然间,一把宽大的,涂了防晒黑胶的伞从斜后方盖过头顶,阻隔明灿暴晒。
  谢时依惊诧回头,迎上云祈遮于单薄镜片后,波澜不惊的眼。
  “你怎么在这里?”她不解地问。
  云祈沉声反问:“怎么不回消息?”
  “你给我发了消息吗?”谢时依摸出手机一看,果然躺过几条未读的微信。
  qi:【下午按时下班?】
  qi:【不在公司?】
  qi:【去哪里了?】
  “不好意思,出来办事,没看手机。”谢时依讪讪地说。
  云祈没吭声,稳稳高举伞面,将她往另一边,有建筑物投掷的暗影处带。
  两人共伞,衣料摩擦,灼灼气温似乎又有上浮。
  谢时依生出些许不自在,又还惦记着那对夫妻,下意识往那边望。
  云祈约莫听见了一些他们的对话,垂低视线缄默片刻,迟疑着问:“你,想不想找自己的父母?”
  谢时依停下脚步,斩钉截铁地回:“不想。”
  她的父母那样快速地淡忘了她,没再找过,她自然不会再去找他们。
  这么些年,谢时依甚至在刻意淡化孩提时,依偎在父母身边的场景。
  那对夫妻的长相,早已在她脑海中模糊成一团,再也记不起细节。
  这也是她从事记者行业以来,势必要揭露爱之家和拐卖儿童脱不了干系的真相,却从来没有想过去找那些孩子父母的原因。
  谢时依怕结果和自己的经历一样,孩子心心念念亲生父母,一心盼望回去,换来的却是毫不在意。
  云祈明了了,没再说。
  时间尚早,两人各自回了公司,约在下班汇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