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谢时依送上礼物,恰逢厨房那边传来消息,几人挪坐到饭厅。
  褪下西服,暂时放下集团的云海山格外平易近人,像个慈祥无害的长辈,让谢时依不要拘束,就当自己家一样。
  他还说:“这可是大……”
  云祈忽地握拳轻咳一声。
  云海山对上他流露警告的眼神,不自觉笑开,依然把话说完:“这可是大宝第一次带女孩子回家。”
  云祈脸色止不住地往下垮,塌方一样,没好气地喊:“爸!”
  云海山看见他比之前听见这个称呼都要激动炸毛的模样,笑得愈发畅快。
  谢时依望向右手边的男生,不太理解:“大宝?”
  云祈板着脸,逼不得已告知:“我小名。”
  谢时依小小愣住,没想到他小名如此朴实无华,接地气。
  看他对被叫这个名字这样抗拒,难怪之前在胡同和加贝聊天,被问及小名,他会干巴巴憋出一句“我没有小名”。
  谢时依给云祈碗里夹了一块蜜汁鸡翅,笑着说:“过年不能不高兴。”
  云祈眸光垂低,盯向那块自己最爱的鸡翅。
  谢时依稍微凑近他,悄声问:“我可以那样叫你吗?”
  云祈眉心不禁拧动,脱口就想回“不行,土死了”。
  谢时依先一步开口:“小宝?”
  云祈刷地回过头,撞入她清澈见底,明亮生动的双瞳,呼吸灼灼又急促。
  他薄唇牵动,精细刻画的脸上浮出若有似无的笑,用两人才能听见的声量回:“谢十二。”
  再次听见他这样叫自己,谢时依嗔怪地睨他。
  转回脑袋后却荡开了浅浅笑纹。
  两人嘀嘀咕咕,笑得稀奇古怪,别有深意,餐桌对面的云海山和方玲玲听不清他们在聊什么,夫妻俩神色各异。
  云海山知道儿子由内而外的优秀,身边环绕,试图接近的女孩子只多不少,袁家那位大小姐便是其中代表。
  可云祈对她们总是冷漠无情,没有半点风度,上大学这么久了,一个对象都没谈过,云海山一度担心是高中那件事深刻影响到了他,唯恐他一直如此。
  现如今亲眼瞧见自己目中无异性的儿子和一个女生肆无忌惮地说笑,并且这个女生模样讨喜,性子不卑不亢,谦和温良,云海山怎么看怎么欢喜,乐得多喝了两杯。
  他身侧的方玲玲则无法完全松弛。
  仪容端方高贵的女人唇边依旧挂有无懈可击的淡笑,然而仔细去瞧,她时不时飘向正对面的谢时依的眼神略显闪动,似有惶惶。
  年夜饭后,几人重新回到富丽堂皇的客厅,围坐收看每年必不可少的春晚,一面闲话家常一面守岁。
  方玲玲让阿姨端上来不少零嘴,知晓云祈嗜甜如命,推了一叠摆盘精美的蛋糕甜心过去。
  云祈破天荒地没有领情,绕过这一盘,端起另外一叠咸口的,放去谢时依面前。
  方玲玲望向他们,面露疑惑。
  云祈接收她的目光,解释道:“她不吃甜的。”
  方玲玲若无其事应了一声“哦”,抑制不住将探究的眸子定向谢时依。
  “阿姨看我做什么啊?”谢时依不慌不忙瞅过去,玩笑似地问,“是觉得我眼熟吗?”
  云祈像是也觉得奇怪,顺势瞧向方玲玲。
  方玲玲眼底闪过一丝慌乱,赶紧摇头,牵出笑说:“没,阿姨是有些诧异,很少有女生不喜欢甜食。”
  “小时候遇到个骗子,用一根糖骗过我。”谢时依轻飘飘地说。
  闻此,方玲玲犹如娇嫩鲜花般明艳的脸蛋瞬时开败,多年竭力练就的沉稳心态都快绷不住。
  谢时依目不转睛凝视她的反应,轻轻绽开笑:“阿姨这是怎么了?我又没说你。”
  云祈和云海山的视线都朝方玲玲身上落,她下意识避开,局促地说:“我是太惊讶了,谁会用糖骗小孩啊?”
  “就是有人这么可恶。”谢时依展露恰到好处的无辜与憎恶,锋利眼刀刮过她精心保养的脸。
  方玲玲无端打了个哆嗦。
  谢时依提及的这件事,云祈挺早之前就听她说过,记得当时的她神情变化明显,那段过往肯定不会愉悦。
  云祈不想引得她继续回忆,剥出一把坚果,装在小碟递过去,岔开话题道:“今年春晚还是老套路。”
  “是啊,没什么意思。”谢时依拿过坚果收回视线,没再理会方玲玲。
  春晚值得认真收看的节目少之又少,几个人的注意力很快转走。
  云海山最忙,拜年电话一个接一个,好一些需要费心应对,他知会过众人,拿着手机回楼上书房了。
  方玲玲则在他的示意下,留在原处陪两位小辈。
  谢时依边吃坚果边刷手机,没刷多久脸色突变,肉眼可见的冷。
  云祈余光晃见,扭头问:“怎么了?”
  谢时依音色极淡地回:“看到一条不好的新闻。”
  云祈好奇:“什么新闻?”
  谢时依将手机递给他,顺势凑过去一些。
  女生如瀑长发荡漾清甜的花香,似乎是百合,云祈清晰地嗅见,不由走神片刻。
  还是谢时依注意到他没在状态,晃了晃手机,他才定睛细看。
  是一条寻人视频。
  年迈沧桑的男人怀抱妻子的遗像,涕泪横流地讲述自己唯一的儿子在二十三年被人贩子拐走。
  他们夫妻苦苦寻找多年,妻子就是在这个过程中,瞟见疑似儿子的小孩,心急之下横穿马路,遭遇车祸离世的。
  万家圆满,其乐融融之际入目这种人间惨剧,云祈轻松了一晚上的面色也挂上了凝重,一时都没去关注这条新闻发布于多久。
  谢时依收起手机,坐正身体,义愤填膺地说:“拐卖小孩的人贩子太可恶了。”
  方玲玲起身伸出去,碰到茶壶手柄,准备给自己续上一杯热茶的手倏然顿住。
  “还是法律判得太轻了。”云祈附和,“抓到一个就该死刑。”
  方玲玲提起茶壶的手猛然晃动,滚烫的沸水从壶口溢出,砸落到茶几,向四处飞溅。
  谢时依身体前倾,距离茶几最近,溅出的水渍向她飞来好一些。
  云家客厅宽阔,茶几和沙发的间距再近也不会近到哪里去,飞出的沸水大概率不会落到她身上,但云祈仍是闻风而动,上半身反射性朝前面移,伸手挡去她面前。
  眼看着前方忽然横来一只宽大修长的手掌,谢时依瞳仁一缩,诧然地望向云祈。
  方玲玲也被这一幕吓到,忙不迭放下茶壶,去瞅云祈的手:“小祁,没被烫到吧?”
  云祈拦出去的手背迎上了几滴滚水,可他若无其事放下手,仔细去瞧谢时依。
  确定她没被殃及到一滴,他随意将手收进荷包,无所谓地
  说:“没事,不烫。”
  谢时依才不信他的话,执意说:“你拿出来看看。”
  方玲玲也道:“就是小祁,快给方姨瞧瞧,要不要涂个烫伤药。”
  几滴热水而已,云祈觉得她们小题大做。
  他眼神指向那个归于原位的茶壶,即刻转走话题:“方姨,你今天晚上是怎么了?”
  平淡若水的一声询问却叫方玲玲神色惊变,双眸闪烁着落去别处。
  她这一晚上的反常不胜枚举,同往日展现的完美形象大相径庭,不引起注意都难。
  谢时依见云祈不可能把手拿出来,暂且把精力分给方玲玲。
  方玲玲错愕须臾,着急忙慌接上他们之前的谈论中心:“我,我也气愤啊,那些拐卖儿童的简直丧尽天良。”
  谢时依心底响出一声冷笑,好整以暇地追问:“你也觉得这种人应该判死刑?”
  方玲玲坐回沙发,眼底波澜四起,一片翻天覆地的晃荡。
  顶着云祈笔直的目光,她不得不接下:“是啊,该判死刑。”
  谢时依再也克制不住唇角上翘的弧度,发出一声笑。
  她笑得又轻又快,了无温度,方玲玲如芒刺在背,衣衫遮掩下的肌肤寒毛直立。
  谢时依又说:“对了阿姨,我送你的礼物看了吗?”
  方玲玲快速瞥她一眼,嗓音有微不可查的颤:“还没。”
  “现在看看吧,不知道你喜不喜欢。”谢时依提议。
  云祈闲来无事,也想看看她准备了什么。
  方玲玲心下惴惴,吩咐阿姨将礼物拿过来。
  云海山好茶,谢时依给他挑选的是一饼普洱熟茶,给方玲玲准备的更为厚重。
  阿姨很快拿来一只体积不小的礼盒,方玲玲揭开盒盖,里面摆放着一只造型可爱的兔子花灯。
  铁丝焊接造型,布艺裱糊上色,独特的制灯工艺一下子将方玲玲的记忆带回多年前那场摩肩擦踵的南国灯会。
  她呼吸陡然一紧,捏住礼盒盖子的手使劲儿用力,指尖都压白了。
  她提起脚步,想要后退,大有收到了恶毒至极的诅咒玩偶,避之不及的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