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因此留守儿童的比列高达百分之九十。
  孩子们日常缺少父母关爱,加上家境贫寒,游乐项目少之又少,于是社区工作人员安排了今天这场活动。
  谢时依和云祈一下车,一个梳着两条麻花辫,相貌可爱的小女孩冲出孩子群,对向他们甜甜地叫:“漂亮姐姐,哥哥!”
  谢时依笑着应了一声,瞅向身侧的云祈,发觉他木僵着一张俊脸,还是神游天外的模样。
  她不由小声提醒:“孩子叫你呢。”
  云祈这才回过神,换上笑脸,有点费解,又有点较劲儿地问:“为什么她是漂亮姐姐,我就只是哥哥?”
  他是想逗小女孩加上“帅气”之类的前缀,小女孩却语出惊人:“我也可以叫你漂亮姐姐,我不介意。”
  云祈:“……”我介意。
  谢时依翘起嘴角,憋不住轻笑了一声。
  两人见小女孩伶俐,让她帮忙把带来的零食和玩具分给孩子们。
  他们再依从社区工作人员的安排,带孩子们开展活动。
  今天天朗气清,他们被分到的组是制作风筝。
  谢时依和云祈都没有从无到有地做过风筝,哪怕有老师手把手地教,也手忙脚乱。
  特别是云祈。
  谢时依和他相处久了,收集到他各方面的情报越多,发现他擅长的事情很多,不擅长的事情也多。
  一切需要定下来,沉下心神的精细活,他都无法接受。
  比如完完整整上完一堂课,比如练练那一手不堪入目的丑字。
  比如眼下。
  又一次见到云祈因为欠缺耐心,力气过大地折断了一根竹丝,小女孩忍无可忍,凑过来将他挤去一边,嫌弃道:“笨死了,我来。”
  云祈什么时候被人明目张胆地骂过?一脸讪讪。
  近处的谢时依忍俊不禁,一只手溜进荷包,很想掏出手机,对准他此刻吃瘪的神情闪上两张。
  这可是绝无仅有的。
  云祈似是感受到了她的不怀好意,眼含疑色地望过来。
  谢时依不由心虚,赶紧把手拿出荷包,绕去另一边帮孩子们的忙。
  云祈视线追上她急急吼吼,显然暗藏古怪的身影,抬步跟了上去。
  “憋着什么坏呢?”他一面整理竹丝,一面问。
  谢时依弯曲一根竹丝的动作稍有停顿,快速瞄他:“准备偷拍而已。”
  云祈想到自己刚才被一点点大的小女孩嫌弃的场景,又臊又恼:“想拍我丑照?”
  谢时依使劲儿摇头,“我是觉得你当时很可爱。”
  末尾的形容词一出,云祈整理竹丝的双手僵停在半空。
  谢时依像是特别不好意思,难以面对他,评价完就又跑走了。
  云祈整个人仿佛被一道怪圈禁锢,凝固在原地。
  他没再跟上她,视线也在躲闪,轻薄的唇角却不知不觉缓慢扯动,一寸寸弯了起来。
  自打他念上小学高年级起,这还是第一次有人夸他可爱。
  他们和孩子们一同制作了五只风筝,形态各异。
  趁着阳光和清风正当时候,孩子们闹嚷着要马上去胡同口,一块较为宽敞的空地上放。
  谢时依不会做风筝,好在会放。
  她拿上一只燕子风筝,有条不紊地独自操纵。
  不会儿这只燕子便乘风而起,越过一只又一只,飞去了最高处。
  孩子们高高仰起脑袋,“哇”地惊呼出声,绽开笑容,拍着巴掌夸她:“姐姐好棒!”
  谢时依被他们的笑容感染,同样肆无忌惮笑起来。
  云祈没放过风筝,也不去丢人现眼,双手插兜,闲散地站在后方看他们玩。
  他跟随飘荡在天幕中的风筝游移的目光逐渐落低,凝上谢时依愈发粲然的眉眼。
  她笑和不笑的时候真的天壤之别。
  一旦笑起来,便如同那开在阴暗幽谷的清冷百合一朝遇上了烈烈灿阳,霎时洇晕金灿,明媚生动,叫人挪不开眼。
  太像那双曾经深刻捕获过他视野,至今难忘的笑眼。
  “姐姐以前是不是经常放风筝?这也太厉害了。”小女孩用手覆盖在眉毛处,遮挡刺目的阳光,竭力远眺,都快看不见那只燕子了。
  谢时依璀璨的笑意僵在唇边,周身蓬勃的温度仿若一点点消散。
  她胡乱扯了几下风筝线,对小女孩说:“去帮姐姐拿把剪刀。”
  小女孩可是喜欢她,听她的话,飞快在胡同间穿梭,递去一把做风筝时用到的剪刀。
  谢时依接过,二话不说剪了风筝线。
  云祈和小女孩都有一惊。
  “姐姐,你剪风筝线做什么啊!”小女孩焦急地叫唤。
  谢时依放下剪刀,望向失去细线牵引,随风乱飞的风筝,心满意足地说:“没有什么喜欢被束缚,风筝也一样,让它随便飞吧。”
  云祈忽然联想到,她微信头像好像就是一只纸风筝,断了线的。
  谢时依定定望向快要化为一个墨点,寻不见踪影的风筝,在心里回了小女孩先前那个问题。
  她可有好多年没放过风筝了,上一回放还是在爱之家福利院。
  当时她刚被拐来没多久,有一次难得的,去地上放风的机会。
  当时地上的孤儿们正好在玩风筝,她求着他们带她一个。
  小小的谢时依一旦软下来求谁,谁都难以拒绝,更何况对方一样是半大不小的孩子。
  她成功拿到一只风筝,自作聪明地背着所有人,在上面留下了求救信息。
  谢时依也神不知鬼不觉地挣断了风筝线,眼巴巴望着风筝飞远,飞出高墙深院。
  她天真地以为事态发展会像童话故事一样充满巧合奇遇。
  某个好心人会正好路过,捡起那只风筝,报警来解救他们。
  谁知拎着风筝闯进来的是一个小男孩。
  一个不应该以寻常眼光看待,内心扭曲变态的小男孩。
  也就是宋一。
  那是谢时依和宋一的第一面,她瞧着他和自己年龄相仿,天真地以为他也是被拐卖来的,也是受害者。
  是以她在宋一冷声质问“这只风筝是你的”的时候,没有迟疑几秒就点了头。
  小小的谢时依主动凑上去,揪住他衣袖,迫切地提出:“这里的大人都好凶,是最坏最坏的坏蛋,我们一起想办法逃出去,让警察叔叔帮我们找爸爸妈妈吧。”
  小宋一的力气已经远在她之上,他脸蛋紧绷,目色凶狠,一言不发,挥手就朝她头发抓去。
  谢时依吃痛,哇哇乱叫:“你做什么?放开我。”
  宋一充耳不闻,扯住她头发,将人像拖拖把一样地拖回地下室,前往一个她没涉足过的区域。
  那是一间监控室,主要监控的是这片地下室的其中几个暗室。
  谢时依通过那些狭窄的黑白画面见到了迄今为止最血腥恐怖,毛骨悚然的场景。
  画面中是类似于医院里的手术室,一动不动躺在手术台上的是一个枯瘦如柴,面容苍白的小男孩。
  谢时依模模糊糊认出,那是地上一个跛脚的孩子。
  除此以外,那间特殊的手术室里面有两个成年男人,一个正在给小男孩做手术。
  谢时依没见过其他手术场面,不清楚手术应该是怎样的,只知道那个医生很是粗鲁,无所顾忌地开膛破肚,取出几样内脏,装入一些奇奇怪怪的盒子,没再管小男孩。
  许是宋一授意,监控中有两三格画面直直对向小男孩划开的肚子,血肉模糊。
  谢时依哪怕在动画片里都没见到过这种,吓了个半死,哭嚎着闭上眼睛,不再去看。
  宋一死死揪住她头发,强迫她睁大眼睛直面。
  “那个就是想逃跑,被抓回来的,”宋一凑近她耳畔,阴森森地问,“你是不是也想像他一样,去里面躺上一躺?”
  谢时依头皮巨痛,浑身上下筛糠般地抖,拼尽全力摇晃脑袋。
  她至今记得,宋一让她看的监控画面的最后一帧是手术室里另外一个男人抱起一只盒子,提步要出房间。
  他忽地昂起脑袋转过视线,向监控看来。
  寻常一眼,藏有无比诡谲的阴冷与亢奋,叫她胆寒发竖。
  思及此,谢时依裹在厚实外套里的皮肤又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她很快收回眼,掉头想去喝口水缓缓。
  却在转身的刹那,余光晃见胡同一处墙角,仓皇闪过一抹黑影。
  谢时依莫名遍体生寒,僵持不前。
  云祈见状不对,走上前询问:“怎么了?不舒服?”
  谢时依再朝墙角仔仔细细看去,能够找见的除开斑驳褪色的墙皮,便是微不足道,依旧顽强求生的苔癣。
  她心想是不是自己刚刚想到了太过恶心的人和事,风声鹤唳了。
  “没什么。”谢时依向云祈摇了摇头,赶快去找水喝。
  酣畅淋漓地放了一个多小时风筝,谢时依、云祈和孩子们找地方坐下,边吃零食边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