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云祈避开目光,尽量不和她对视,挑起话题问:“怎么晕了?”
  谢时依嗓子干涸,开口带了点儿哑:“你没问他吗?”
  一听她声音,云祈不自觉拧动眉头,起身倒了一杯温水。
  他伸长手臂就想递过去,可是看见她不顾输液的右手,执意要蹭起来坐着时,他莫名不快,收回手,凶巴巴呵道:“瞎动什么,躺好。”
  谢时依有被小小的吓到,立时不敢乱动。
  云祈放下水杯出去一趟,回来时手中多了一根吸管。
  许是向护士讨要的。
  云祈将吸管丢入水杯,再递去她唇边。
  谢时依张嘴就能吸到。
  盯着她乖乖喝了两口,云祈慢悠悠回先前的问题:“问了,他说他也不清楚,估计你很不舒服。”
  云祈知道她问的是晋安雄,当时那片开阔区域只有他们两个。
  温度适中的白开水润过喉咙,谢时依嗓子舒适不少,她点点下巴,没有遮掩地说:“看见他不舒服。”
  云祈拿开水杯,较为费解:“晋叔人很好。”
  “很好?”谢时依精准反问,“没有经过你的同意,喊来了那么多记者,这叫很好?”
  云祈也恼火这一点,但大人们免不了虚伪的一面,他无法苟同,却不能就此将人全盘否定:“除此之外。”
  晋安雄待他确实没得话说,他小时候半夜突然高烧不退,云海山又在外地出差,是晋安雄连夜赶来家中,让保姆和私人医生先去休息,他一个人不辞辛劳,衣不解带地守了一整夜。
  谢时依扯动几乎不见血色的唇角,冷冷嗤笑一声。
  云祈平时见到的她不是含羞带怯,就是诚惶诚恐,从未想过如此凉薄冷酷的表情会出现在她干净无害,一派懵懂单纯的脸上。
  他不确定有没有眼花,定睛想要再看一眼。
  然而谢时依脸色忽地又变,浅茶色的瞳仁翻出波澜,惊浪滚滚。
  她看见斜后方房门上镶嵌的一块玻璃处陡然出现了一张人脸。
  板寸,五官冷厉,一道断眉戾气横生。
  是宋一。
  刹那间,谢时依喉咙像是又被强劲扼制,呼吸急促,双眼鼓得浑圆。
  “你看什么?”云祈追上她发直的视线,要偏头去望。
  谢时依慌张喊住他:“我,我饿了。”
  云祈愣了下,挪开些许的目光定回她身上:“所以?”
  “你去给我买点。”谢时依一鼓作气地说。
  云祈被她自然而然,吩咐起人来毫不客气的态度逗乐了,没好脾气地问:“把我当跑腿的?”
  “不要甜口的,谢谢。”谢时依心脏突突乱蹦,唯恐宋一直接闯入。
  云祈吩咐陆方池他们几个吩咐惯了,这还是第一次被人吩咐,尤其对方还是个女生。
  他一句“我欠你的?”滚到嘴边,可是对上她那双无辜闪烁,叫人难以抗拒的眼瞳,莫名其妙觉得自己当真是欠了她的。
  云祈暗骂一句,无可奈何蹭起身:“等着。”
  不出所料,云祈前脚刚走,宋一后脚就进来了。
  他脸色一直显得有几分病态的苍白,淡色的唇瓣勾了一抹若有若无的弧度,走路声响特轻,鬼飘一样。
  谢时依本能地浮出惧意,挣扎着要往更远的一侧床沿缩。
  宋一大步走去那边,微微弯腰,隔着被子扼住她一条柔若无骨的胳膊,阻止她的又一次挪动。
  “我来都来了,你还能往哪里躲?”宋一眼尾挂一抹瘆人的阴笑,看傻子一样地看她。
  谢时依整条胳膊仿若被剧毒凶兽咬过,刺激的麻意封冻尽数感知。
  “真是个小可怜,”宋一似是嫌弃她没有二两肉的胳膊硌手,缓缓松开,给她掖了掖被角,“回去了一趟就把自己搞成这幅半死不活的鬼样子,那里有这么可怕吗?”
  “可不可怕你心里没数吗?”谢时依深深呼吸一大口,费力挤出,“你为什么很少再回去?”
  宋一脸上的薄笑僵了一瞬。
  “不知道你回去的反应这样精彩,”倏忽,宋一轻笑出声,站直身子,指尖去碰纤细的输液管,饶有兴味地凝神研究,“早知道早点带你回去。”
  谢时依直直盯向被他拨弄得摇摇晃晃的输液管,好似只要她再敢乱吱一声,他就会用力掐断。
  命门再度被他堂而皇之地把控到手里,谢时依憋闷又窝火,她狠狠一咬牙,干脆利落地拔了输液针。
  宋一不免错愕,面色森然,探向输液管的手指微不可查地晃了下。
  不过须臾,他瞅向她冷白手背上,那个抽出输液针的地方汩汩渗出鲜红血液,他阴沉下去的神色顿时高涨,嘴角抑制不住地扯开,兴奋地笔直注视。
  好似恨不得那些血液能再多一些,榨干躯体,汇成血海,让他能够纵身跃入。
  谢时依赶快扯过几张纸巾,胡乱按住手背上的针眼,遮盖血痕,感觉云祈快回来了,冰凉催促:“你还不走吗?”
  “我专程跑来看你的,你不走,我怎么能走呢?”宋一用脚尖勾来一张椅子,一屁股坐下,直勾勾盯住她指缝间,正在改色的纸巾不放。
  偏在这个时候,房门被人从外面推开,高大身影携带浓郁的饭菜香味而来。
  第14章 喂粥喂一个傻子。
  门板吱呀的响声振在耳畔,宋一优哉游哉,全然不当回事。
  谢时依一颗心跳到了嗓子眼,按住手背针孔的力道不自觉松动,目不转睛定向房门
  没有任何意外,进来的是云祈。
  他望见病房里面多出一个人,并且还是一个男的,面上闪过显而易见的意外。
  不过他拎着打包回来的吃食,走近几步
  ,率先关注询问的是被丢去一侧,不断渗出液体,浸湿了小片被子的输液针。
  “输液针怎么这样了?”云祈将打包袋丢去床头柜,很是费解。
  宋一坐得四平八稳,同样表露出浓重的疑惑:“是啊,输液针怎么这样了?”
  他语气里的抑扬顿挫特别夸张明显,和登台出演话剧如出一辙,上半身往谢时依倾去,煞有介事地问:“你是不是输液输累了,不想再输了?”
  谢时依:“……”
  “这不是瞎胡闹吗。”云祈显然不会相信输液针会轻易脱落,不客气地说了谢时依一嘴,按铃叫来护士。
  待得护士重新给谢时依输上供给身体的葡萄糖,离开病房,云祈才转向宋一,口吻凉凉淡淡:“你谁?”
  与此同时,云祈居高临下地扫视,毫不避讳遮掩。
  这人从头到尾全是一线大牌,挑选的款式是能叫人一眼辨认的浮夸款。
  不知怎的,云祈一闪而过上回系在谢时依雪色脖子处,那条醒目的名牌丝巾。
  云祈确定不认识这人,但他不咸不淡投来的一眼带有难以忽视的敌意。
  哪怕他嘴角上扬,笑纹显著,眼底也有无法掩藏的森寒。
  宋一笑意更深,没回,好整以暇地望向谢时依:“你说我是谁啊?”
  自打云祈进来,和宋一处于同一屋檐下,谢时依心口的忐忑便一路飙升,眼尾来来回回在他俩身上扫。
  谢时依以前不认为两人有多少相似,眼下细致比对才发觉他们都是典型的眉压眼,突出的两弯眉骨锋利优越,高挺鼻梁山根清晰。
  只是一个更明朗阳刚,烈烈骄阳似的。
  一个多了些许阴柔,鬼气森森。
  “我哥。”谢时依咬牙回复云祈。
  十岁那年,宋一把她带出爱之家福利院那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以后,两人便一直住一块儿。
  宋一拒绝固定的居所,常年睡在不同的酒店,但也是一两个月才换一家。
  偶尔碰上八卦的酒店工作人员,遇见的次数多了,有意无意会问他们两个小孩是什么关系,为什么长期单独住在酒店,大人不管你们吗?
  为了不引起不必要的猜忌,谢时依总是言简意赅,一句话堵死对方的想入非非:“他是我哥。”
  纵然宋一就在旁边也不曾否认,偶尔还会撩起眼皮,兴致盎然地瞧她。
  好像认为长得温顺柔软,一看就乖得不行的小妮子,睁眼说瞎话的时候特别有趣。
  然而此刻,宋一尤为激动,迅速补充了句:“嗯,老子是她同吃同住,一起长大,但……”
  他断眉扬了下,笑得愈发夸张:“没有血缘关系的哥哥。”
  不清楚为什么,他轻飘飘一句话灌入耳道就是格外刺耳,如同被马蜂蛰了一下,云祈不禁拧动眉头。
  什么叫同吃同住,一起长大?
  没有血缘关系,为什么要同吃同住?
  谢时依震惊地望向宋一,凝视他阴恻恻的骇人笑意,不知道藏了多少恶劣心思。
  她打了个寒颤,再问一遍:“你可以走了吗?”
  与此同时,她找来手机,单用一只左手,艰难敲出一句:【你不想被那个人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