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浓密交错的叶片阻碍太过的原因,谢时依没能看到太多,但应该认得那两条狗。
  是一对母子。
  平常优哉游哉在校园里面闲逛觅食,夹起尾巴做狗,和人保持不近不远的距离,还算乖顺。
  它们防范意识极强,只要一有人想要靠近,它们就暴露凶残秉性,呲牙咧嘴,冲人狂吠。
  加上狗妈妈体形较为庞大,那副随时随地像是会扑上来撕咬的架势不知道吓退了多少爱心泛滥,想要亲近投喂的学生。
  看它们现在受到惊吓,启动激烈防御的架势,显然又是被谁盯上了,正在后面穷追不舍。
  这个追它们的人是谁可想而知。
  义工社在这一片活动,而放眼他们那个社团,恐怕只有社长胆大包天,敢来招惹这对母子。
  谢时依取下双肩包,用手里的几本书换出提前准备好的狗粮。
  她找准一个方位,疾步绕出去,冲着夺命狂窜,疾驰而过的两只狗喊:“过来。”
  她清灵的嗓音温淡从容,不带任何情绪和命令语气,却似一记强力镇定剂,成功将两只狗叫回了头。
  见到来人是她,狗母子立刻大变模样,浑身直竖的毛发和紧绷肌肉徐徐松弛,汪汪两声叫唤改了调子,隐约透出欢愉。
  它们疯狂摇晃尾巴,螺旋桨一样,撒欢地向她跑来。
  谢时依理了理裙摆,蹲下身,用带来的家伙装好狗粮,递给它们吃。
  狗母子约莫饿得厉害,脑袋一埋,粗放又安心地大口咀嚼起来。
  这个时候,一道干净响亮,带有明显喘息的男声从右方传来:“你们倒是继续跑啊,那么能耐,怎么不去跑马拉松?”
  “是不是没有动物界的马拉松,我可以举办一个。”
  两只狗专注于大饱口福,哪里顾得上更多,只有谢时依受到干扰,侧头望去。
  但见云祈跑得满头大汗,细碎的额发沾了些许水意,短袖袖子卷上肩膀,外露的胳膊光洁结实,一层薄肌恰到好处。
  他拎有一袋进口狗粮,从郁郁葱葱的草堆里钻出来,身上几处地方惹了翠绿。
  瞧清楚两条野蛮狗子面前蹲的是谁以后,他明显愣了一下。
  为什么哪里都有她?
  谢时依水润的唇瓣动了动,轻轻向他“嗨”了一声。
  云祈没有理睬,很快看向了她面前的两条狗。
  狗母子终于觉察到了他的存在,狗妈妈昂高脑袋,一个劲儿冲他狂叫。
  戒备,驱赶的意思显而易见。
  饶是云祈对流浪猫狗有再多爱心与耐心,自认对绝大多数猫狗都能应对自如,也不敢轻易靠近。
  谢时依赶紧看向狗妈妈,平静地提醒:“吃饭。”
  狗妈妈才放松下来,委屈巴巴呜呜两声,听话地去抢儿子的食物了。
  云祈锋利的剑眉挑了下,三两步跨到她身侧,有点意外:“你对付它们挺有一套?”
  谢时依轻微摸了摸狗妈妈的脑袋,如实回道:“也被凶过。”
  这对狗母子在学校里面是出了名的生人勿近,云祈早几个月就盯上它们了,半点不奇怪谢时依有过被凶的经历,但尤为好奇一点。
  “怎么做到的?”云祈把满满当当的进口狗粮丢去旁边,学着她曲膝蹲下,口吻还算温和,全然没有前两次的冲。
  显然是实在拿这对野性难训的狗母子没办法了,极度想要获知答案。
  “就……死皮赖脸,每天来喂它们。”谢时依言简意赅。
  没提为了赢得这两只狗的信任,她上学期费了不少心思,什么办法都想过了,曾经差点被气急败坏的狗妈妈追着咬,成为大名鼎鼎的狂犬疫苗体验者。
  幸亏万物有灵,在她使用了胡萝卜加大棒的法子,它们听话的时候慷慨给予高档食物,凶恶
  的时候厉声冷对,饿过它们两回后,如愿以偿地拿下了它们。
  谢时依最是清楚这种悠远流长的训狗方法的厉害之处,她可是一直被人这样驯的。
  所有绞尽脑汁都值得,在撞入云祈高傲的视野,被他颇有兴趣询问的此时此刻。
  谢时依记忆犹新,那个精心编织,洋溢少女心事的日记本里,有一页是这样写的:
  【听说云祈最近很想挑战高难度,把学校里面最难驯服的一对狗母子抓去绝育,不知道我可不可以在它们身上下功夫,真的好想被他看见,离他近一点。】
  “我以后也每天拿好吃好喝地供着它们,它们是不是就可以听我话了?”云祈跃跃欲试。
  谢时依瞄他一眼,小声说:“应该不可以。”
  “为什么?”云祈觉得自己的动物缘还不错,不太信邪。
  谢时依浅抿双唇,弱弱提醒道:“它们很聪明的,知道你不怀好意。”
  云祈大一新生入学,去社团招新转了一圈,一个也没瞧上,转身我行我素地成立了专门做好人好事的义工社,获得无数盛赞,这还是头一遭被人说不怀好意。
  可转念一想也是,对于这些流浪猫狗来说,他一大目的是抓它们去做惨绝人寰,断子绝孙的事,可不是居心叵测吗。
  “不过你还有一个办法。”谢时依大着胆子说。
  云祈朝她侧了侧耳:“什么?”
  谢时依低低道:“把我招进你的社团。”
  云祈意外:“嗯?”
  谢时依直直盯向大快朵颐的狗母子,不好意思地说:“我已经递交了申请表。”
  云祈同她离得近,被一股若有若无,清雅宜人的花香勾去了视线,又一次正儿八经,仔仔细细打量她。
  她皮肤真的好,白里透粉,细腻绒毛跳跃在轻薄光晕,婴儿般的吹弹可破,没有一丝一毫化妆品粉饰痕迹的五官精巧灵动,卧蚕清晰饱满,浅色瞳仁映射熠熠粲然,水波潋滟。
  云祈魔怔般地想,这样一双眼睛要是弯出弧度,盈盈笑起来该有多好看。
  谢时依许是注意到了他的注视,连连扑闪眼睫,赧然提醒:“你能不能不要一直盯着我。”
  云祈这才惊觉自己失礼,赶忙回过头,少之又少地说出“抱歉”。
  两人间的氛围一时有些不好言说的尴尬,云祈轻咳两声,接着话题聊:“想进我社团可没这么简单。”
  谢时依偏过脑袋,眨巴着水灵灵的鹿眼问:“你这是在面试我吗?”
  云祈出乎意料,以为她会问加入义工社的具体条件。
  不过她的思维好像一直有点跳跃,叫人捉摸不透。
  云祈眼珠一转,顺着她的话回:“是。”
  谢时依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无比认真地问:“你以前有亲自面试过谁吗?”
  云祈又被问住。
  学校无人不知义工社卡人最紧,一半原因在于这个社团特殊。
  不比其他以兴趣爱好为基础的风花雪月社团,每次活动只需要光鲜亮丽地尽显才艺,义工社面对的是敬老院、福利院、流浪动物等等,社团成员必须实实在在干活,需要的自然是身强体健,能吃苦耐劳的。
  另一半原因则是在他这个长了张祸国殃民的脸的社长身上。
  打着行善积德的名义挤进社团,实则抱着近水楼台先得月心态的女生比比皆是,不得不严格筛查。
  但云祈不会操心这种琐事,有一个能干的副社长可以让他安心放权。
  云祈回看谢时依碧波秋水一样的漂亮眼睛,坦然承认:“你是第一个。”
  得到了想要的答案,谢时依一时无法面对,条件反射地避开目光。
  他那对一贯眼高于顶,不将万事万物放入眼底的瞳仁专注看一个人的时候,过分明亮了。
  她有一瞬间被灼到。
  谢时依蜷缩五指,暗自掐一下虎口,调整好状态,乖巧地说:“我会的可多了,不仅可以帮你把这两只狗带去绝育还可以照顾老人,陪小朋友玩耍,反正你需要的,我都可以学。”
  她滔滔不绝,一口作气讲完,回头一瞧,云祈撩起眼尾,似笑非笑地瞅着她。
  谢时依一囧,再也无法和他单独相处似的,抱起书包就跑。
  云祈目光追上她:“等等。”
  谢时依听话地站定。
  云祈:“你叫什么?”
  谢时依不明所以。
  云祈解释道:“我都不知道你叫什么,怎么回去和副社长讲你的面试情况。”
  “谢时依,时间的时,依依不舍的依。”她音质干净清澈,和她身上纯白的,带有百合暗纹的连衣裙一样。
  话落她便头也不回地跑了。
  清风缓慢拂过,裙摆微有荡漾,云祈直直瞧着那一抹雪白消失在深绿丛林,缓缓收回了眼。
  他不着急走人,又看回了那对一致埋头,一心只吃可口饭的狗母子。
  等它们差不多吃完,他起身打算往外走时,前方小径传出急促的脚步声。
  谢时依慌慌张张跑了回来。
  见她眉皱成川,愁容满面的模样,云祈不禁问:“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