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这几天来来往往拜访的宾客数不胜数,宋清念和陈淮身份尴尬,虽然江恒没说什么,可他们自然知道不便露面,自大年初一以来,江寻易就没在餐桌上见到过陈淮。
  或许是没了陈淮,他的坏脾气没地方发泄,江寻易竟然奇怪地生出了点对江恒的不满,嫌他敢做不敢当,大过年的把人锁在屋里不让出来。
  犹豫片刻,江寻易点开聊天框,有些别扭地打了几个字过去。
  【你干嘛呢?】
  没过一会儿,那边很快回过来,十分简洁的两个字。
  【吃饭。】
  【为什么不下来吃?】
  对面似乎是觉得他明知故问,沉默了半晌,才回过来。
  【有外人在。】
  江寻易盯着屏幕上的回复,明明是意料之中的回答,可他就是莫名地烦躁,连同一旁的音乐声都觉得吵闹。
  “哎,寻易,”有人刚从泳池里出来,走到他身边,手搭在他肩上,“他们在玩游戏呢,你不下去玩会儿?”
  那人身上的水珠落到他身上,江寻易皱了皱眉,不客气地将他的手拍下去,“没意思,不去。”
  对面也没生气,从侍应生托盘上取了杯鸡尾酒喝,坐到他身边的躺椅上。
  那人好像是什么明洋科技的小儿子,今年因为和江家有合作,才有资格来江宅做客。
  江寻易懒得和不熟的人废话,对于他抛来的话也十分冷淡,那人自顾自地说了一会儿,应该是觉得没意思,也很识趣地闭了嘴。
  他的视线漫不经心地在泳池四周转了一圈,觉得好像少了个熟悉的身影,难怪耳边也清净不少。
  “贺澜去哪儿了?”
  “他啊,你没听说吗,”江寻易难得和他主动说话,对面一下子来了劲,“他估计惹了什么人吧,就除夕前一天,被打得那叫一个惨,现在还在医院躺着呢,腿应该是骨折了,过几个月才能下床。”
  江寻易微微睁大眼睛,有些惊讶。
  贺澜得罪人这件事他倒是不奇怪,就他那张破嘴和空空的大脑,不得罪人反倒令人惊讶。
  只是贺家毕竟也是在南临有头有脸的家族,贺澜那母亲又是出了名的护短,就算贺澜再讨打,都该看在他家世的份上放他一马。
  况且这大过年的就将人打得下不了床,未免也太狠了点。
  贺澜可是他妈的心肝宝贝,江寻易不可置信地问:“贺伯母没找人算账吗?”
  “那也得找得到啊,”对面啧啧感叹了两声,“现在都还在查呢,我听说贺总今天过来还和你哥讲了这件事,你哥应该也会帮着找吧。”
  他哥出手估计没有找不到的人,江寻易松了口气,倒也没再多说什么。
  毕竟上次陈淮那件事他还没和贺澜算账呢,让他长长记性也好,别一天疯狗乱咬人似地到处得罪人。
  又躺了一会儿,江寻易觉得实在没什么意思,便又折返回了主厅,熙熙攘攘的人群中,他一眼就看见了被围在最中心的江停时。
  印象里,他这位大哥总是冷漠而严厉,光是站在那里,就是和江恒如出一辙,甚至更甚一筹的凌厉气质,整个人散发出一种生人勿近的压迫感。
  他身上都弥漫着一种和这个家格外相似的压抑和传统,可偏偏又离经叛道似地打了耳洞,银色的耳坠嵌在他耳边,竟有种诡异的和谐感。
  江停时的脸上挂着客套的笑意,虽然很淡,但总归显得整个人都温和了些。
  江寻易刚想走过去找他哥,却忽然发现男人脸上那点细微的笑意猛地消失了,一双漆黑的眼盯着面前走近的人。
  他停在了原地,顺着江停时的目光看了过去,却看见一个熟悉的高挑身影。
  ——是白娩,他和江停时的母亲。
  自他有记忆起,母亲就已经和父亲分居两地,两人几乎一见面就要吵架,白娩从之前的半年回来一次,到现在只有过年时迫于家庭压力才会回来一次。
  许是对幼子的怜惜,白娩对江寻易格外纵容,几乎是有求必应,江寻易平常被父亲或者哥哥罚了,或者有什么想要的东西,就会去找母亲。
  只是对于江停时这个更为争气,也更为懂事的大儿子,白娩却始终态度冷淡,甚至称得上厌恶。
  而江停时自然也同样如此。
  江寻易很奇怪两人的关系为何会变成如今这样,可他不敢问,江恒也对此事闭口不言,像是某种禁忌一般。
  母亲的身边还跟着一个和他差不多大的男生,是他的表哥,白娩很喜欢他,从小就带在身边,像亲儿子似的。
  而他这位表哥也被他妈养的温和礼貌,可惜没经过社会的毒打,在江寻易眼里就像个懦弱的白痴。
  白星禾似乎很怕江停时这个看起来十分威严的兄长,低着头怯生生地叫了一声表哥,手上还紧紧地挽着白娩的手臂。
  江停时的视线从两人亲昵相挽的动作上扫过,唇边的笑意已经完全消失,整个人显得阴沉而骇人。
  他没有应,只静静地站在原地,而身边有人注意到他的反应,又将目光落到白星禾的身上,也变得不带善意。
  江停时的态度就决定了身边那群想要凑上来阿谀奉承的人的态度,他这样,明显是要给白星禾难堪。
  白娩张口就想要训斥江停时的怠慢,可当对上他的眼时,她才猛然反应过来,江停时已经不再是从前那个任她训斥的小孩子。
  他精明能干,江家的产业在他手上蒸蒸日上,他已经有了自己的势力和人脉,甚至早已压了白家一头,就连白家家主见了他都要恭敬地喊一声江总。
  除了一道两人都心知肚明的母子虚衔,她没有任何能够再桎梏他的权利。
  白娩沉默片刻,只能勉强扬起一个毫无真心的笑容,拢了拢身上的披肩,昂起头来,努力维持着往日的骄傲:“停时,这是星禾,他今年刚升了俞简的项目总监,特意来和你打声招呼,你们是堂兄弟,要互相关照才是。”
  俞简是江氏名下的产业,不过只是个不受重视的分公司,如果换个记性差些的人来,恐怕都要记不得是哪一家。
  江停时垂着眼,眼底带了点笑意,语气却是不加掩饰的嘲弄,轻声重复白娩刚才的话:“互相关照?”
  他看向白星禾,似乎是毫不在意和他们撕破脸皮,将两人的差距赤裸裸地摆在了台面上。
  “我关照表弟,表弟打算怎么关照我?”
  白娩瞬间白了脸,她细长的指尖死死扣住身上的外套,才不至于骂出声来。
  江停时这番话,不亚于指着她的鼻子问白家有什么资格和他提要求,白娩一向心高气傲,怎么能忍受自己的儿子用这样的语气和她说话。
  四周来往的宾客丝毫未减,不少人在偷偷打量着他们,白娩自然不能在外人面前失了风度。
  她只能愤恨地压低了声音,隐隐含着怒意:“江停时!”
  江停时丝毫没将她的怒气放在眼里,视线落在白星禾那张白净的脸上,他始终低着头,眼皮上那道又长又宽的疤痕在灯光的映照下分外明显,看起来十分狰狞可怖。
  沉默几秒,他兀自开了口:“我认识一个很有名的皮肤科医生,要介绍给表弟么?”
  白娩愣了下,江停时又很快接着道,语速缓慢,脸上是很淡的笑意,让人看不出情绪来:“毕竟脸上有疤痕,总归不好看。”
  “你说是不是,表弟?”
  “……”
  始终沉默的白星禾忽然剧烈颤抖起来,他掀起眼皮,惊恐地看了一眼面前的男人,又像看到了什么阎王罗刹,忙不迭地重新低下了头,恨不得埋到地下去。
  白娩脸上的笑容彻底维持不住,她气得嘴唇都在发抖,要不是在宴会上,狠不得伸出手给上江停时一巴掌。
  “江停时,”白娩皱起眉,厉声道,“你想做什么!”
  男人脸上的表情未变,但唇部的弧度却越来越深,似乎白娩的怒火在他眼里根本不值一提。
  “我能做什么?”
  “后湖已经锁了,”江停时看着她,说话仍旧是慢悠悠的,像是戏弄一般,轻声道,“母亲难道还害怕我会把表弟推到湖里吗?”
  身边的男孩抖得更厉害了,他的眼里涌上了泪,似乎马上就要滴下来。
  他死死的扯住白娩,声音都在发抖:“姨母,我们走吧……”
  白娩死死咬着唇,瞪着江停时,站在原地,俨然在发怒的边缘。
  江寻易在旁边偷听了半天,见事情发展方向不对,立刻冲了过去,牵住母亲的手腕:“妈,你怎么在这儿啊,我找你半天了。”
  白娩看见他,满腔的怒气不好发作,勉强挤出笑来,放柔语气:“怎么了,找妈妈有什么事?”
  “您多久才回来一次,我想您多陪陪我嘛,”江寻易趁机偷看了眼他哥的表情,看不出什么来,又赶紧编了个借口把他妈拉走以免引起世纪大战,“他们在放烟花,您一起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