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那您至少应该经过我的同意。”他冷声说,掰过她的下巴对她对视,“我找了您两个月,您就是这么对待我的?”
  “我不喜欢您。”安芷汀微微偏头,压低声音,用着只有他们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道:“德莫尔尼小姐对您一往情深,为什么您不看她一眼呢?还是您认为造成我失明的元凶是她和亨利杜兰?所以,您拒绝和她往来?”
  拿破仑四世的手指扣紧桌面,他扯开军装最上方的金纽扣,领口露出汗湿的亚麻衬衣。
  安芷汀注意到他的呼吸微微急促……他没反驳,也没发怒,这是不是意味这件事情如她所想的那样,的确是莫尔尼和杜兰两人密谋制造了这起事故。
  她仍记得那天返回卧室时,那两个人在隐秘的角落里商量着什么,还说事成之后会有奖励和报酬。
  安芷汀闭上眼睛,她不敢继续想了。
  “她是凶手,她有得到制裁吗?”安芷汀凑到他耳边平静地问。
  拿破仑四世猛地站起身,“别说了。”
  他的确不能制裁莫尔尼,她的家族是站在保皇党这边的。
  “我可以不追究她对我造成的伤害,”安芷汀看着他朦胧的身影轮廓,坚定道:“但您要放我离开。”
  空气安静着,拿破仑四世的黑色鹿皮手套攥住腰间的剑柄,拇指反复摩挲剑格处的玫瑰雕纹。
  他的视线钉在安芷汀无名指压痕泛红的金色戒圈上,阳光穿过水晶吊灯折射在戒圈表面,细碎光斑晃到了他的眼。
  爱与不爱何其明显?拿破仑四世陷入长长的缄默。莫尔尼爱他,所以她一路跟在他身后,不论他什么时候转身都能看到她。眼前的人不爱他,所以即便他再用权力的手段威胁她多少遍,她也不会回头看他。
  “现在就要走?”拿破仑四世掐灭了雪茄,火星子溅到桌面上,对面的德比恩和波里尼相互对视了片刻,然后有默契的低下头,仿佛什么都没听见,也什么都没看到。
  “新歌剧即将首演,我需要在首演前排练。”安芷汀偏过头,她不想闻到他身上的香水混着雪茄的焦苦味。
  “噢,对!排练!”德比恩和波里尼似乎终于找到了离开的借口,“陛下……请允许我们也告退!”
  拿破仑四世疲惫的摆了摆手:“去吧,都去吧。”
  “我们告退了,陛下。”德比恩说,右手在背后摸索黄铜门把。波里尼把礼帽按在胸前鞠躬,两人就这么不声不响的离开了。
  “我也走了,陛下。”她的目光在拿破仑四世身上停留一瞬,便转到了自始至终从未发言的菲利普身上。
  “我走了,伯爵先生。”她轻轻说。
  她看不见菲利普是什么表情,但她看见他向前半步,硬生生刹住。
  拿破仑四世看着她慢慢移动到了门边,她拒绝了他的搀扶。
  门轴转动的刹那,拿破仑四世终于忍不住伸出手,却在半空握拳收回。
  “愿圣塞西莉亚保佑您的眼睛。”他说,“两天后,我会去看您的演出。”
  离开后,安芷汀去了排练厅。
  推开门的一刹那,此起彼伏的吸气声就像被惊起的鸽子群,叽叽喳喳的一群人冲上前来,把她围住。
  有人给她拿了糖,有人给她送了水果,有人询问她的伤势是否好转……更多的杂沓的脚步声拢了过来,有些人她认识,有些她不认识,但他们纷纷对她表露了关心。
  她的肩头落满轻重不一的手掌,在此起彼伏的问候里,安芷汀的应答渐渐染了些哽咽——原来还有这么多人是关心她的。
  此刻的暖意从指尖漫到胸口,她突然觉得后脑的伤疤不再疼痛发痒……那些带着异国腔调的关心,刻意放慢的脚步配合她排练,早就化作了细密的暖流,让她的内心持续的感动着,也让她清楚的认识到,她真正的成为巴黎歌剧院里的一员了。
  她在这里排练了一下午。
  晚间的时候,罗贝尔和卡洛塔要带她去乡村小酒馆里体验一把民俗风情。
  暮色染红巴黎歌剧院时,安芷汀被卡洛塔搀扶着上了马车。
  罗贝尔挤在对面座位,膝头还沾着排练时的金粉:“圣日耳曼村的苹果酒既甘甜,又能治头疼!”
  卡洛塔点点头:“相信我们,去尝一尝准没错。”
  安芷汀听见车夫挥鞭驱马的声音碾过石板路。
  很快就到了推荐的小酒馆,酒馆木门推开时撞响铜铃。
  厅堂里飘着烤栗子香,橡木梁上悬着一些干的薰衣草,石砌壁炉前乐队在唱民谣。
  卡洛塔刚刚扶着她坐下,吧台边戴银耳环的酒保就吹了声口哨:“哎呦,今天来了个东方的瓷娃娃!”
  听到这句,安芷汀有点后悔了,也不知道这地方乱不乱,在现代她都不怎么去酒吧,没想到来了19世纪,她还体验了一把。
  苹果酒很快就被端了上来,味道的确如罗贝尔所说的那样,她喝了两口便觉得头真的不痛了,就是有点晕晕的。
  她的眩晕感持续了很长时间……这期间陆陆续续有男士过来想和她搭讪,她都委婉拒绝了。
  就这样,他们一边听着小曲,一边喝着小酒……安芷汀越喝越快乐,越喝越上头,喝到第三杯的时候,酒杯被卡洛塔抢走了。
  她说,“喂喂,我的小可爱,你不能再喝啦!小喝怡情,大喝伤身!现在很晚了,我们也该回去了。”
  这就回去了?她可以说她还没呆够吗?她还挺喜欢这种气氛的。
  子夜钟响时,安芷汀清点今晚收到的物品——两条手帕、三封情书和一束玫瑰花。
  回程马车里,卡洛塔替她摘下发间的栗子壳,她神秘兮兮说:“我刚才在酒吧看到菲利普伯爵了,你看到他了吗?他就坐在你身后不远处,一直在看你,眼睛都粘到你身上了。他是真的喜欢你!”
  “但我不喜欢他啊,”安芷汀晕乎乎地说,“我不爱他,我一点都不想和他纠缠。”
  卡洛塔瞥到她手上的戒圈,她突然攥住她的手腕,撇了撇嘴,“你居然瞒着我结婚了?”
  车厢顶悬挂的煤气灯晃得厉害,卡洛塔正好接住安芷汀歪倒的身体。
  “是啊,我结婚了。”安芷汀嘻嘻一笑,她脸色晕红地倚靠在卡洛塔肩膀上,“啊……卡洛塔,你知道吗?我太爱我的丈夫了……我愿意把我的一切献给他,他也愿意为我奉献他的一切。”
  “你们做那种事了吗?”卡洛塔好奇地问。
  安芷汀清醒了一点,“还没有。”
  她扑哧一笑:“你们是柏拉图式婚姻吗?结婚了,都还保持纯洁?是你有问题,还是他有问题?”
  安芷汀的大脑迟钝了一下,“胡说什么呢!”她轻咳一声,脸红了红,“我们都很健康,我们马上就……”
  于是,这一路上,安芷汀都在解释这个问题,但总觉得有点越描越黑的感觉,她看到卡洛塔的目光越发意味深长了。
  马车急刹在歌剧院后巷。
  卡洛塔扶正安芷汀的身子:“我们到了。”
  安芷汀昏昏沉沉的,她被卡洛塔一路搀扶回到了卧室。
  花香漫进鼻尖,安芷汀知道埃里克就在屋里等她……他应该很生气,他很纵容她,但他绝对不会喜欢她去那种地方的,而且还有那么多年轻的男人和她搭讪。
  卧室门关上的一瞬间,她果然看到了埃里克的身影站在月光下。
  他的夜礼服假面在等她,安芷汀抛下手里的两条手帕、三封情书和一束玫瑰花……见鬼,她怎么把这些都拿回来了?
  “埃里克……”她迅速扑了过去。
  埃里克一句话都没说,一把将她拦腰抱起。
  活板机关暗门向两侧滑动,他抱着她回到了陋居。
  第39章 绝响前奏(五)
  ◎他给这个音乐盒起名为“蒸汽蝴蝶”。◎
  安芷汀软绵绵地陷在埃里克的臂弯里,头颅无力地后仰,颈项线条完全袒露在埃里克的视野之中,室内的光亮在醉意蒸腾的视网膜上投下模模糊糊的光斑,灼热的酒精气息似乎还在她的胃里翻搅不休着。
  埃里克的臂膀坚实有力,稳稳托住她的身躯,脚步声在波斯地毯里陷落,悄无声息。
  他把怀里软软的躯体放在床上,然后一动不动的站立在床边,烛光与煤油灯的光亮在他身后投下沉默的阴影。
  未完全恢复的双眼看不清他逆光的面容,但安芷汀能感觉到,埃里克带着实质重量的目光落在她的身上——从凌乱披散在枕上的黑色发丝,滑过被酒意和室内温度蒸出薄汗的脸颊和脖颈,最后停驻在因呼吸而起伏不定的胸口线条上。
  埃里克当即俯下身来,解着她的裙扣。浸透苹果酒香的披肩刚剥到肩膀,他就听见他的安安轻轻嘟囔了一声,“埃里克……”
  烛火在镀金的床柱上噼啪一声轻响,炸开一朵细小的灯花,随即又归于沉寂。
  埃里克没应声,梳妆镜里已然映出当下所有的画面,裙子滑到腰际的褶皱……袜带松脱后堆在脚踝的蕾丝……还有灯光在她小腿镀上的蜜金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