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徐夫人不敢对外说是程明簌捅伤了徐星涯,只敢声称是徐星涯自己骑马摔伤了腿,向朝廷告了假,需静养一个月。
  禁卫军并没有在徐家搜查到什么东西,最后巫蛊一事也不了了之。
  这几日,程明簌都没有去上职,时时刻刻陪在薛瑛身边。
  她很黏他,吃饭睡觉都要在一起,一会儿看不见他便心慌。
  在徐家的时候,除了没有自由,别的地方,徐星涯并没有亏待她,那间屋子,似乎是很早就为她准备的,地上铺了厚厚的毯子,光着脚也不会冷。
  徐星涯给她穿的衣服都是上好的料子,好到足以进宫呈给皇室,梳子、碗筷,不是金的便是银的,奢华至极,她唯一吃的苦,就是挣扎时手腕被勒出了红痕,后来自己还将胳膊撞青了。
  武宁侯与侯夫人都不知道这几日出了这档子事,那几个太监被程明簌警告过,也不敢走漏风声。
  程明簌为她上了药,哄她睡觉,薛瑛回来后的第一夜也睡不安稳,隔一会儿便醒一下,程明簌一直没有睡,睁着眼睛,见状,拍一拍她的后背,安慰道:“是我,我是程子猗。”
  屋里的灯亮着,薛瑛一睁开眼便能清晰地看到他的脸,认出抱着自己的是谁,心里的恐惧慢慢退去。
  是程明簌在陪她,是夫君,不是别人。
  眼前看见的,也不是徐家那间奢华的密室,只是个普通的小卧房。
  薛瑛又往他怀里挪了挪,闻到程明簌身上淡淡的皂荚香气,慢慢睡过去。
  这样的情况,持续了两日才好转。
  程明簌一刻不敢离开,吃饭都是拜托邻里去酒楼里买回来的。
  到了第三日,薛瑛才终于一夜安眠,程明簌也完完整整地睡了一夜,早上起身,打算去洗衣,只是刚坐起来,薛瑛便睁开眼,害怕地看着他,“夫君,你去哪里?”
  她已经习惯他无时无刻不在左右。
  “去洗衣裳,还有做饭。”程明簌回头轻声道:“要早点去打水。”
  她很讲究,要精细地养,城西处于地势低洼区,这里的水不太干净,程明簌需要很早去别的地方打水回来给她用。
  薛瑛只喝烧开的水,衣服也只穿丝绸的,食物稍微不干净的话,吃了便会发烧,呕吐。
  程明簌的俸禄还不足以支撑她过回以前骄奢淫逸的日子,他也不敢告诉她,其实她埋在永兴寺后山的钱,早就被别人挖走了,大雨一冲,里面金灿灿的金子露出,早就被瓜分干净。
  告诉她,她*又要难过,哭很久。
  程明簌只有更努力,早出晚归,替六皇子卖命,才能赚许多钱,供她挥霍。
  “我想和你一起去。”
  薛瑛坐了起来,望着他。
  她还是不敢一个人呆着,总觉得一不小心又被别人抓走了。
  程明簌安慰她,“附近都有暗卫守着,不会有坏人。”
  薛瑛目光垂落,她知道程明簌问六皇子要了许多人,暗中守着这个院子,可是他不在,她就是不安。
  但程明簌已经陪了她许多日,他还有自己的事情要做,户部的公务都已经堆积许久,一直告假的话,肯定会惹人诟病。
  少女散着长发,瘦削的肩膀塌着,无助地坐在被褥中,眼尾耷拉,轻抿着唇,模样看上去很委屈难过,眸光轻颤,小声道:“那我不去了,你打完水回来,就去衙司吧。”
  程明簌沉默须臾。
  他走回榻边,拿来架子上的衣服,“我给你穿衣服梳头,我们一起,今日户部没有事情要做,我陪你,不要紧的。”
  薛瑛眼睛亮了起来,坐直身体,“好!”
  程明簌弯下腰,一件一件地给她穿上衣服,薛瑛以前是娇生惯养的千金大小姐,穿衣梳头都有几个丫鬟帮着,她自己不会,其实也不是不会,她就是懒,有人伺候,她就连手指头都不想动。
  程明簌已经熟能生巧,脱多了,便知道该怎么再穿上去,抹胸,小衣……套上襦裙和长衫,系上丝绦,再领着她去梳头。
  薛瑛的头发养得很好,柔顺细腻,摸在手里犹如绸缎,程明簌暂时不会复杂新颖的发髻,只简单地给她挽了个发,洗漱完,牵着薛瑛出门。
  从搬到这里开始,薛瑛就没怎么出过小院,她新奇地看着四周,紧紧跟着程明簌,城西坊市人员杂乱,一大早街上便人来人往,铁匠铺的热气熏得薛瑛都有些流汗了。
  程明簌给她戴上帷帽,纱帘遮不住少女婀娜的身姿,走到哪儿总有人忍不住抬眸打量,程明簌牵着她的手很用力,薛瑛几乎和他贴在一起。
  坊市内有官府管理的井水,定期清理,比城西沟渠里的水源要干净,不过需要给钱,一般普通的人家,都是渠水凑合,不会像程明簌这样买水用,买来的水也不会立即喝,还要再用绢布过滤几遍,才会煮开了给薛瑛喝。
  她何时见过这些,东张西望,看着程明簌付钱,挑水。
  “我每日就是喝的这些吗?”
  薛瑛跟在他身边问。
  “嗯。”程明簌说:“渠水不干净,用的人多,容易脏,我怕你喝了会坏肚子,官井里的会干净些,好了,我们回去吧。”
  她很金贵,不太好养,什么都要用最好的。
  去年,薛瑛只是喝了小摊贩卖的糖水,便上吐下泻,险些没了半条命。
  并非街边的东西不干净,只是她这样的人,从小到大接触的都是贵重的东西,身体被养得太娇贵,平民吃惯了的食物,对她而言可能就是毒药。
  程明簌两个手都要提东西,牵不了她,薛瑛拉着他的衣袖,程明簌神情严肃,叮嘱道:“拉紧了,跟着我。”
  “我知道啦。”
  因为顾及着她的脚程,所以程明簌走得慢,等到家都已经过去一个时辰。
  程明簌洗衣做饭,薛瑛便坐在一旁看书,看不懂的地方折起来,等程明簌忙好了再问他。
  武宁侯有时候会起身,推开窗晒太阳,看到他们两个人形影不离的样子忍不住惊奇。
  薛瑛很少表现出特别依赖一个人的模样。
  哪怕嫁了人,她对夫君的态度大概也是蛮横娇气,不将人放在眼里。
  可是自从搬到这里,武宁侯每日见到的,都是他的女儿亦步亦趋地跟着女婿,程明簌要一边干活一边看着她。
  明明自己已经大汗淋漓,衣襟都湿了一片,还要温声问薛瑛,“渴不渴,要不要喝水?”
  “要。”
  程明簌将炉上温着的水捧给她,刚好能入口。
  薛瑛喝了一大半,唇瓣湿润,抬头发现程明簌脸上都是薄汗,看上去比她累多了,还要反过来伺候她,薛瑛没心没肺,见状,也有点不好意思,捧着只剩个底的水壶,递到程明簌嘴边,“那个……夫君你也喝。”
  程明簌轻笑出声,盯着她羞赧微红的脸颊,没有接水壶,而是低头在她嘴角亲了一下。
  怎么这么可爱呢。
  “我不渴,不要紧,你再坐一会儿,马上就能吃饭了。”
  薛瑛红着脸,收回手,瓮声瓮气地“哦”一声。
  武宁侯:“……”
  真没眼看。
  他合上窗户,心里不由地想起,先前薛瑛落水,众目睽睽之下被程明簌救起,为了保全侯府颜面以及薛瑛性命,武宁侯逼迫程明簌娶薛瑛,那时,他明明很不乐意,武宁侯不得不以强权施压,程明簌才心不甘情不愿地做了新郎官。
  如今,还不是如胶似漆,做牛做马任薛瑛使唤。
  男人啊。
  夜里,薛瑛和程明簌坐在一起看了许久的书,她现在也没别的打发时间的东西,以前可以和老夫人一起看戏,没事就去逛街挥霍,天热的时候,首饰铺绣坊会拿着新到的货到侯府,摆满一屋供薛瑛挑选,她挑挑拣拣,一日很快便过去。
  眼下日子回不去,只能看书,程明簌书箱里的那些书都快被她翻烂了。
  薛瑛喜欢干净,入冬后,也会几日便沐浴一次,怕她着凉,程明簌在屋子里点足了炭火。
  他将木桶里放满水,里面撒了花瓣,都是他今日刚摘的,洗得干干净净,那些香膏,发油,也是他花了大半个月的俸禄才买到的。
  “可以了,过来洗吧。”
  薛瑛走过去脱衣服,解了上襦,扭头发现程明簌还站在那儿,“你怎么不出去?”
  程明簌说:“你看不见我不是会害怕吗?我在这里陪你。”
  可是沐浴的时候,有个人站在旁边看着她好奇怪。
  薛瑛解衣带的手顿住,“我现在不需要你陪。”
  “还是在这儿吧,你以前沐浴的时候,不都是有丫鬟帮忙舀水。”
  “可是她们是我的丫鬟,你不是……”
  “但你的手臂青了,我怕你自己洗不方便。”程明簌总是有很多的理由,“我可以帮你。”
  薛瑛秀眉轻蹙,神情为难,“那你转过去,我不叫你,你不可以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