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程明簌跪在地上,一字一顿,声音沉重,语速却快,不似平日稳重,波澜不惊的模样。
  六皇子皱了皱眉头,心中有些惊讶,“伪造证据?你这……你这太草率了。”
  “微臣只是想要一个搜查徐府,将我夫人接回来的机会。”
  六皇子沉默,那个徐星涯是不是疯了,劫走旁人的妻子,再惦记美色也不能行事如此急躁吧,他还能藏一辈子?
  当然,程明簌也好不到哪里去,连造伪证这种事情都能干得出来,六皇子也是佩服他,心思缜密,这么短的时间内,竟然能想到这法子。
  “搜查令可以下,但徐府家大业大,如果查不出来什么东西,怎么同他们交代?”
  “微臣一人承担,不连累殿下。”
  程明簌重重磕头,双手紧握,他的肩背全然绷着,不难看出已经强撑到极点,若是不答应他,还不知道会做出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事情,六皇子还需要程明簌为他出谋划策,从来没有遇到过用起来这么得心应手的谋士,真让程明簌死了,六皇子还有些心疼。
  他叹了声气,“罢了,本王这就进宫。”
  “多谢殿下大恩大德。”
  六皇子换了身衣服,即刻拿着腰牌入宫求见皇帝,皇帝本就体弱多病,常年宠信方士,吃丹药续命,他是最痛恨巫蛊之术的人,怕有臣下暗怀异心,当即朱笔御批,命六皇子领禁军包围徐府搜查。
  薛瑛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徐星涯好像将她关在了密室中,门窗外并没有光线传出,她甚至连过去了多久都不知道,薛瑛觉得度日如年,眼泪都要流尽了,抱着腿,缩在床角。
  昨日她试图寻死,徐星涯知道她贪生怕死,不过是做做样子威胁他,事实上,薛瑛确实不敢死,她活得好好的,根本舍不得去死。
  可是兔子被逼急了也会咬人,她一气之下打碎了茶盏,握着碎片抵着脖颈,徐星涯见状,脸一黑,一把打飞了她握在手中的碎片。
  他好像很生气,将她的手用锁链捆起来,抱紧她,力气很大,恨意翻腾时,在她脖颈上狠狠咬了一口,都有些见血,薛瑛哭得不能自已,眼睛都被泪水泡肿了。
  徐星涯爱怜地抚摸她没什么气色的唇瓣,话语很轻,“表妹……为什么呢,你小时候,明明很喜欢我。”
  薛瑛哽咽道:“那都是小时候了,我长大了,我不是你的所有物。”
  “你以前说长大后会嫁给我的。”
  “小时候说的玩笑话哪里能作数。”
  这样的话她对许多人都说过,族里好看的大哥哥,漂亮的小姐姐,薛瑛都说过以后要嫁给他们,小孩子懂什么,玩笑话而已,薛瑛长大就不记得了。
  “可是我们有婚约。”
  “口头的婚约算得上什么!”薛瑛红着眼睛反驳,“又没有交换过信物,也没有下过聘书,那只是大人们说笑的而已。”
  她那时还是个小孩子啊,凭什么大人们随随便便的几句话就将她的婚事定下来,她还要当真。
  徐星涯箍着她的双手越收越紧,只有他蠢,将这些话当做真的,他放任她喜欢这个,喜欢那个,再怎么花心都没关系,反正最后都是要嫁给他的,结果最后只有他一个人还记着小时候的承诺,到了她嘴里,只剩一句儿时戏言做不了数。
  徐星涯怕她再做一些傻事,知道她舍不得死,却又怕她真的笨手笨脚伤了自己,不得不将她锁了起来,困在床上,哪里都去不了,房间里任何可以伤人的器物都扔掉了,桌子四角都包了厚厚的软布。
  薛瑛何时被人这么对待过,耻辱与愤怒几乎全然将她淹没。
  二公子的书房成了禁地,徐星涯不让任何人进出,他的心腹将书房守得如同一个密不透风的铁桶,但他近来这么不对劲,每次出入书房,都带着一身伤,脸上不是巴掌印就是抓痕,徐夫人渐渐琢磨出不对。
  知子莫若母,她猜测儿子估计带回来一个女人,锁在屋中如同禁.脔一样。
  徐星涯对薛瑛心心念念,哪怕那姑娘嫁了人也不肯死心,这么久来,往他屋里塞通房都没有用,拿别家小娘子的画像给他相看,他也全然丢掉,徐夫人觉得自己的儿子是着了魔,她愁得头发都要白了,所以意识到徐星涯带回来一个女孩时,她心里的第一想法是高兴。
  不管是谁,至少终于肯接触女孩了不是。
  然而,这笑意没持续多久,徐家的家丁忽然慌不择路地冲了进来,跨过门槛时甚至踉跄一下,绊倒在地。
  “着急忙慌的是要做什么,没规矩!”
  “大夫人……”
  他哆嗦着嘴唇,神色慌张。
  “出事了……出事了!”
  徐夫人面色一变。
  禁军直接冲进府中,手持长戟,浑身铁甲森寒,凶神恶煞。
  门房的下人吓得屁滚尿流,胆小的丫鬟躲到角落里。
  徐夫人呆怔道:“你们这是做什么?”
  程明簌快步而出,手持一道令牌,开口掷地有声,“徐家涉嫌巫蛊重案,我等奉旨搜查,阻拦者格杀勿论!”
  徐夫人大惊失色,脸上血色消散,开口都有些磕绊,“不、不可能……是不是哪里弄错了。”
  她立刻伸手推了推身旁的嬷嬷,“快、快去叫二郎!”
  此时,书房中,徐星涯正抱着薛瑛,吹凉了汤匙里的粥,喂到她嘴边。
  她不肯喝,眼泪滴进碗中,赤红的眼睛像是兔子,愤懑地看向徐星涯。
  薛瑛四肢动不了,侧过身子,碰到他手上的粥,徐星涯眼疾手快接住,怕伤到她,所有的热粥全都泼在了他身上,修长如玉的手背上很快起了大片水泡。
  即便是这样,他都没有动怒,垂首擦了擦衣摆,温柔地亲了她额头一口,“我去换身干净的衣物,厨房里还有很多,你打翻一碗还会有新的盛过来。”
  薛瑛觉得他不可理喻,“滚。”
  徐星涯将她放在榻上,起身出门想换件衣服再过来,一推开书房的门,听到外面传来嘈杂的声音。
  徐星涯面色一沉,立刻转身冲向榻上的薛瑛,昨日,为了避免锁链发出动静,他已改成用绳子将她绑住,徐星涯团起一张帕子,塞进她嘴里,薛瑛惊恐地喊叫,被他狠狠捏住下颌,嘴里被帕子堵满了,布条绕到后面打了个结。
  禁军已经冲了进来,程明簌阴沉着脸,将徐家翻了个底朝天,他冲进徐星涯的院子,他的卧房已经被翻找过几遍,程明簌到的时候,徐星涯穿着一身被沾湿的衣袍,他看上去有些狼狈,手上不知道被什么烫了,红了一大片,那烫痕看上去便触目惊心。
  程明簌冷声道:“人呢?”
  徐星涯扯起嘴角,“我不知道小程大人在说什么,你有什么资格搜查徐家。”
  “就凭你们徐家牵扯进了巫蛊案。”
  程明簌没有心情与他多费口舌,他只想一刀刀将徐星涯切成肉泥,扔出去喂狗。
  徐星涯面色不善,“程子猗,你竟敢伪造证据!”
  徐家没有做过这种事,程明簌只是想借个由头搜查,事出有急,若他造假证构陷朝廷命官的事情暴露,他自己也吃不了兜着走。
  两个疯子,谁又能比谁更不择手段。
  程明簌带着禁军闯进书房,柜子,床底全都翻透了,小小的书房,一眼就可以望到底,根本没有薛瑛的身影。
  徐星涯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挑衅一般,就好像料定他找不到一样。
  程明簌袍袖下的手握紧,用力到有些发抖。
  薛瑛一定在徐家,藏到哪儿了。
  徐夫人听小厮说,禁军已经杀到徐星涯院子,她看见为首的是程明簌时,心里还愣了下,那孩子瞧着凶神恶煞,不像是要查案,像是要杀人。
  杀人……
  一个荒唐的念头从徐夫人心头浮起。
  那个女孩,该不会是薛瑛吧。
  侯夫人苍白着脸,赶到书房时,里面已经一团糟,程明簌几乎将整个院子都翻了过来。
  外头打打杀杀的声音传到密室里,声音听不清晰,只知道起了争执。
  薛瑛艰难地挪到榻边,翻下,她的嘴被堵住了,嗓子里能发出声音,但是不大,不足以让外面的人听到。
  薛瑛只想出去,不管外面是谁,她也不在乎名声,被人看到她被徐星涯绑在这儿又怎样,总之她要自由,被吐沫星子淹死,也好过在这儿困一辈子。
  她慢吞吞挪动,用尽全身力气,重重撞上门,薛瑛疼得眼泪都出来了,喉咙里抑制不住呜呜的哭声,她何时受过这么大的苦,从小到大,爹娘疼她疼得连一根头发丝都不舍得她掉,更别说打她。
  加上身份尊贵,没有人敢对她动手,薛瑛今日自己撞门,已经是这辈子吃过的最大的痛楚了。
  她闭紧双目,又侧身“嘭”地朝门撞了上去,顿时眼冒金星,一条手臂都麻得没了知觉。
  这么重的声音,传到外面,也只剩微弱的撞击声,若不仔细听都听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