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你娘在宫里还好吗?”
  武宁侯消瘦许多,有气无力地问道。
  薛瑛在一旁说:“刘公公传话给我,说母亲在宫里,衣食住行都没有被苛待,就是不能随意走动,也不可以出宫。”
  武宁侯“嗯”一声,心安许多。
  侯夫人毕竟是公主,是皇家的人,纵然夫家遭了难,至少可以性命无忧。
  皇后将她拘在宫里,也算是人质,等他们确认薛家翻不出什么大浪后,应当就会将人放出来了。
  城西的宅子只是个二进院落,还没有在侯府时薛瑛的半个院子大,她愁眉苦脸,有些无法下脚,侯府的奴仆都被遣散了,只有采薇还愿意跟着薛瑛,薛瑛不想她受苦,偷偷和以前的小姐妹说好,将采薇送到她们府上为婢,总好过充公,还有月例银子拿。
  采薇哭了许久,抹着眼泪,说等侯府东山再起了她就回来。
  薛瑛从小到大没吃过苦,更没有住过这么小的房子,她先安顿武宁侯在向阳的屋子歇下,忙里忙外,打扫床塌,铺被褥,笨手笨脚的,弄不好急得眼泪都要掉下来,程明簌见状,让薛瑛先出去看看别的地方,这里他来弄就可以了。
  程明簌做惯了这些事情,杳娘病重的时候,他也要一边读书,一边赚钱填补家用,给杳娘攒药钱。
  程明簌手脚麻利地整理好床榻,扶着武宁侯躺下。
  过去一向温和儒雅,沉稳体面的武宁侯低着头,默不作声,程明簌问他渴不渴,腿痛不痛,他摇摇头,望了望窗外小女儿的身影,抬起手,揩了揩眼角。
  “瑛瑛从来没有受过这样的苦。”武宁侯低声道:“是我这个当爹的没用,连累她,让她住这样小的地方。”
  没有锦缎罗衣,没有玉器首饰,不像以前那样有排面,里里外外都有奴婢跟着。
  程明簌递给他一杯温水,“您不必自责,阿瑛并不在乎这些,如今的局势,只要父母身体康健她就满足了。”
  武宁侯接过杯子,捧在手里,鼻头酸涩,擦了擦脸,不露出一丝端倪。
  安顿好武宁侯,程明簌才去整理他与薛瑛的屋子,薛瑛跟着他,想要帮忙,但是什么也不会做,程明簌擦干净桌子,将她抱起来放在上面,“你坐在这里,不用你帮忙。”
  薛瑛手指缠着帕子,为难地看着他忙里忙完,程明簌铺完榻,才抱她去床上坐着。
  “我也想帮忙。”薛瑛低着声音,“但是我什么都不会。”
  她从出生开始就娇生惯养,手指上连薄薄的茧都没有,除了先前一时兴起,绣的那些荷包外,几乎没做过任何活。
  “不用你帮忙。”程明簌蹲在榻边,为她脱下鞋袜,“我伺候你,这些我都会。”
  “你以前经常做吗?”
  “嗯。”程明簌去洗了洗帕子,走回榻边帮她擦脸擦手,“你坐一会儿,我先将粥端给爹,再来陪你吃饭。”
  薛瑛乖乖点头,坐在榻上等他。
  没多久程明簌就回来了,眼下日子过得不如以前滋润,也吃不了山珍海味,薛瑛没什么胃口,喝了两口粥就饱了。
  她看着程明簌,说:“夫君,我有一些私房钱。”
  程明簌看向她,“什么?”
  侯府的家产都被抄没,且先前打点上下就花了不少,如今他们手头根本没有多少银子。
  薛瑛羞赧地垂着眼,说:“之前,你还没来京城的时候,我怕你要找我麻烦,所以做了两手准备,我藏了一些钱,埋在永兴寺后山里,方便我逃跑的时候用,夫君,你可以去挖出来。”
  她不仅雇杀手杀程明簌,还偷摸收拾不少细软,要实在不得已,拿着这笔钱跑路,也能过得比普通人逍遥自在。
  后来时间久了,薛瑛都忘了自己曾经藏过一笔钱,刚刚才想起。
  程明簌愣了愣,忍俊不禁。
  “知道了。”
  他捏捏她的脸,收拾完碗筷,再来伺候她洗漱。
  薛瑛睡不习惯这里,且前几日她刚被徐星涯恐吓过,害怕会有蛇和老鼠出没,一挨上榻就缩到程明簌怀里,紧紧搂着他。
  “会有蛇吗?”
  她瑟瑟发抖,头埋在被子里不敢出来。
  程明簌安慰她,“不会的,快入冬了,没有蛇了。”
  “那老鼠呢?”
  “应该也没有。”
  “我害怕蜈蚣,我小时候被咬过。”
  “蜈蚣现在不会出来了。”
  入了冬,这些东西怕冷,攻击性没那么强,就算有,大概也是小虫子,毒性不大。
  薛瑛这才放心下来,小声道:“夫君,你抱着我,我害怕。”
  程明簌搂住她,将她脸颊边的碎发拨开,摊开手臂,薛瑛转过来,枕着他的胳膊,脸埋在他胸口。
  这个姿势对程明簌而言一点也不舒服,他身量高挑,但是新家院子太小,房间也小,摆不下宽敞的床,只有矮榻,他腿伸不直,手臂也展不开,曲着膝,又要抱着薛瑛,很难睡安稳。
  被褥是粗布,不是锦被缎套,枕面也不是丝绸,薛瑛一点也睡不习惯,她从前过得金贵,穿的衣服连一丝疙瘩都不可以有,绣坊送过来的衣服,都是千挑万选的好料子。
  虽然嘴上说着只要爹娘平安,过落魄日子也没关系,但真的一朝从天上掉到泥潭,没有人不难过的。
  薛瑛闭着眼,想睡睡不着,她皮肤娇嫩,脆弱,没多久脖颈便又红又痒,隔一会儿便伸手抓一下。
  又一次抬手时,手腕被程明簌握住,他睁开眼,轻声问:“睡不着吗?”
  薛瑛委屈道:“被褥好粗糙,我不喜欢,这里还好痒。”
  程明簌坐了起来,床边灯影如豆,他低头凑近看了看,“你别挠,上次你脸上长痱子时大夫配的药膏还有一些,我拿来给你擦擦。”
  他起身去箱笼里找,回来后看到他的妻子端坐在榻上,正仰头眼巴巴地看着他,可怜可爱,昏暗中,薛瑛眼睛明亮,视线紧紧跟随他,他走到哪儿她便看到哪儿,程明簌知道她如今很不安,只是强装坚强,身边没了人便害怕。
  程明簌回到床边,挑出一些药膏给她抹了抹,薛瑛这才舒服一些。
  她第一次住在城西这种民居混杂,人来人往的地方,京城寸土寸金,城西算是租金比较便宜的区域,所以住在这儿的,不仅有各地赶考的书生,还有贩夫走卒,甚至番邦来的商人,什么人都有,不似侯府高墙,院里清静雅致,在这里弄出一点什么动静,隔着薄薄的围墙,都能传来邻居耳朵里。
  程明簌料到她睡不着,适应不了苦日子。
  他伸出手,抬起薛瑛缩在他怀里的脸。
  薛瑛仰头疑惑地看着他。
  程明簌没有发出声音,张了张口。
  薛瑛借着朦胧的月色辨别出他的口型。
  他问她,“做吗?”
  薛瑛咬着唇,没有回答。
  知道她拧巴,程明簌不待她说话便将她抱了过来,冰凉的唇瓣贴上脸,延着鼻子往下亲,薛瑛顺从地张开嘴。
  身躯相依,唇舌纠缠,呼吸被一寸寸掠夺干净,薛瑛攥紧程明簌垂在她肩侧的头发,伏在被褥上,受不了的时候就拽一下,她膝下垫了软枕,但还是磨得疼,肩膀一塌,嗫嚅道:“不要跪了……”
  程明簌停下,将她翻过来,让她坐在身上。
  月光照亮她布满泪痕的脸,地方小,不如从前,隔壁就住着武宁侯,二人不敢闹出动静,慢慢地磨着,薛瑛伏在程明簌肩头,压抑不住声音时便咬一口,他肩膀上都是牙印,到后头,她人有些痴了,呆呆地任人摆布,程明簌还没有亲她,她已经自己乖乖张开嘴,探出舌尖了。
  见她这样子,程明簌呼吸一滞,按着薛瑛的脑袋,发了狠地亲吻,险些收不住力,叫她尖叫出声。
  结束时,薛瑛一点力气都没有,瘫在榻上,任程明簌为她擦洗,她迷迷糊糊的,余韵未息,程明簌碰到她时,差点又哭出声。
  这下薛瑛没有再嫌弃被褥有多么粗糙,她只想睡觉,趴在枕头上,眼皮沉沉的。
  程明簌将她搂抱进怀里,顺着她纤盈的后背轻拍,薛瑛闭上眼,很快便睡着,难得安眠。
  第二日她醒来的时候,程明簌已经将饭做好了,放在桌子上,旁边写了字条,告诉她吃完饭可以看会儿书,午膳等他回来再说,不要出门,就在家中。
  薛瑛坐在桌子旁吃早膳,吃完再去看爹爹,陪他说了会儿话又回自己屋子看书。
  快晌午的时候,外头传来敲门的声音,薛瑛有些害怕,想到程明簌叮嘱她不要出门,她坐在院子里不敢动,但敲门声持续一会儿,而后响起一道熟悉的声音,“薛姑娘。”
  薛瑛怔愣住,起身,拉门闩,只打开一条缝,偷偷往外看。
  齐韫的身影映入眼帘,他垂眸看着她,隔着门缝窥见她小半张脸,她瘦了许多,原本有些圆润的脸颊小了一圈,下巴尖尖的,人还是那个人,眉宇间却多了几分从前没见过的娇媚风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