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所以你觉得我中邪了?”
  薛瑛小鸡啄米似的连连点头。
  程明簌无言,“我哪里性情大变?”
  “就是……”薛瑛思来想去,“你以前经常不干人事,最近好像变好许多。”
  “……”
  程明簌下意识冷下脸。
  对她好她还不乐意,净胡思乱想。
  哪知看到他面色不善的薛瑛眼睛突然亮起来,“对对对,就是这样,成天摆着张臭脸,心眼小得要死,这样才像你。”
  现在的程明簌,说话轻声细语,还喜欢抱着她睡觉,让她很不习惯。
  “我哪里一天到晚摆着张臭脸?哪里小心眼了?”
  程明簌都要气笑了。
  “你就是有啊……”薛瑛嘀嘀咕咕,“你总是吓唬我,你看,我刚刚一说你,你就不高兴,拉着个脸,你就是小心眼。”
  “……”
  程明簌想反驳,开口了更显得他在她心中形象之确切,但又实在气不过,抬起手,在她脸上捏了两把。
  原本只是想以示惩戒,结果捏了两下,又觉得手感很好,手便放不下来了。
  薛瑛肌肤细腻,玉瓷一般,摸起来却又是柔软温热的,程明簌手指修长,贴着她脸时,更显得少女五官精巧,荏弱漂亮。
  常年握笔的手上满是厚重的茧,摸着脸时有些刺,薛瑛皱着鼻子,委屈巴巴地抬起眼眸看向程明簌,“你别捏了,疼。”
  “我没有用力。”
  程明簌低声道,他确实不曾用力,小心翼翼,可是她的皮肤怎么就那么容易留下印子。
  薛瑛她也不是真的疼,就是矫揉造作,垂着目光,眉心微蹙,眼睛眨了眨,抹掉并不存在的眼泪,“你就欺负我……”
  程明簌吓了一跳,“真的疼?”
  “疼。”薛瑛小声道:“都是茧子,磨得疼。”
  程明簌没再捏她脸了,放下手。
  薛瑛吸吸鼻子,装哭得逞,她心里有些得意,得意完又不禁疑惑,程明簌怎么会听呢?他不是最讨厌她哭,嫌烦,以前她最引以为傲的武器,在别人面前都屡试不爽,只有在程明簌面前才回回碰壁。
  可是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她一流眼泪,程明簌就会听她的,予取予求,要什么,给什么。
  新婚夜,那个威胁要打断她腿的程明簌,好像已经消失了。
  薛瑛心里乱糟糟的,思索着原因,一个荒唐的念头在她心里浮起。
  程明簌是不是喜欢她呀。
  那些喜欢她的男人,都是这样一副贱骨头样。
  打他们一巴掌,恨不得将另一张脸也凑上来。
  不应该吧,他怎么会喜欢她呢,他应该讨厌她,恨她抢走他的身份才对呀?
  薛瑛面朝着墙,程明簌一手环着她的腰,另一手还要挤过来与她牵着,他好像丝毫不觉得自己这姿势有多别扭,反正难受得是他自己,又不是她。
  薛瑛嫌热,怎么躺着都不舒服,她翻来覆去地调整姿势,怀里抱着一团并不老实的软玉,实在是折磨人,偏她还一无所觉。
  程明簌睁开眼,手上用了些力,压制着她,“不要乱动。”
  “我热!”
  她一脚蹬开被子,又被程明簌拉回来,“会着凉。”
  薛瑛愤懑道:“那你别老抱着我。”
  “不可以。”
  程明簌没有动,牢牢地抱着她,嗅着她发间的香气。
  薛瑛气鼓鼓地躺下,她的气来得快去得也快,没多久便睡着了。
  程明簌一直到后半夜才消停。
  这夜,他做了个稀奇古怪的梦。
  梦里还是他与薛瑛,只是,他们两个都与如今不大一样。
  薛瑛恶毒刁蛮,动辄要他跪下,像狗一样戴着条链子,程明簌不从,脆生生的巴掌一个接一个落下。
  侯府的嫡女就是这么无礼,不将一个穷书生的尊严当一回事。
  后来,这个被她折辱过的书生摇身一变,成了侯府真正的嫡子,蛮横的薛瑛沦落为鸠占鹊巢的假千金。
  程明簌将所有的恨与耻辱都在床上报复回来,白日作威作福的大小姐趴在妆台前,潮红的脸浮现在镜子里,颠簸中将桌上的胭脂首饰全部扫落在地,骂他是个贱人。
  程明簌便和她对骂,她不还是嫁给了他这个贱人为妻,恶婆娘和贱男人天生一对。
  后来,程明簌站在雪地里,看着下人将一张裹着尸体的草席抬出去,里面垂下来一条手臂,腕上挂着熟悉的镯子。
  程明簌喘着气惊醒,胸腔起伏,他额头上布满了汗,衣襟被冷汗浸透,明明是暑夏,他却莫名感受到一阵寒意。
  天还没亮,眼前昏暗,程明簌怔然许久。
  这梦光怪陆离,连不成线,像是一团又一团的棉絮强行塞进脑海,乱糟糟的,最后的一幕,如同梦魇一般,反反复复地重现,挥之不去。
  程明簌心里倏然涌起一丝不安,他下意识收紧手臂,将怀里的薛瑛紧紧抱住。
  怎么会梦到这样奇怪的东西。
  梦里的一切都历历在目,不像是假的,就好像他真的经历过一般,站在雪地里时,心里空荡荡的,那种绝望的耳鸣,一直延续到梦醒都没有结束。
  像是一汪一汪的海水流过耳边,嗡鸣不止,什么声音都听不清,眼前只剩下这一个画面。
  程明簌醒来后了无睡意,他时不时低头看一眼,发现薛瑛还在自己怀里,那种不安的情绪才会稍微衰减一些。
  直到薛瑛因为被抱得太紧挣扎,程明簌才猛然回神,松了松手,脸埋在她的颈窝里沉沉呼吸几下。
  程明簌一直睁着眼睛到天亮,该上职了,他才强行让自己从那种情绪中脱离开,起身,为薛瑛掖好被角,穿衣出门。
  早朝停了许久,皇帝的状况一直不太好,太子与皇后轮番侍疾,不准外人探望,连后妃都不允许,没有人知道皇帝如今到底是什么状况,方士频频进入宫闱,送些灵丹妙药,这么久了,也不见皇帝的病情痊愈。
  朝中猜测什么的都有,京中风声鹤唳,人人自危,这几日,太子铲除了不少臣子,皇后还借由头将六皇子的母亲李贵妃禁足了一个月。
  程明簌到翰林院的时候,往日与他常有接触的士子都离得远远的,太子如今胜券在握,前段日子,程明簌又被太子责罚,可见他如今在太子眼里没落到什么好印象,还是离他远点为妙。
  程明簌无所谓,只低着头做自己的事情。
  西北的战事打得如火如荼,薛徵寄回来的信上称前线物资不够,粮草短缺,需要朝廷增援,这信传到朝中一月有余,皇帝不能理事,最后又交给太子来办,夏末,朝中总算派了增援,主事的官员乃太子母族,今早队伍刚浩浩荡荡出发。
  傍晚下职时,程明簌在皇宫附近遇到齐韫,他大概进宫有事务要禀明,穿着一身官袍,长袖轻盈,身姿笔挺。
  程明簌懒得看他一眼,目光扫过便要离开,哪知齐韫竟然主动走了过来,停在他面前。
  程明簌皱眉看向他。
  齐韫开口问道:“阿瑛上次想要我帮她绣个香囊,我忘了问她要什么颜色图案,劳烦小程大人帮忙转达一下。”
  “……”
  程明簌扯起嘴角淡笑,“齐评事,你身后地上是什么?”
  齐韫转身去看,地砖上并无杂物。
  “是你的脸。”程明簌冷声,“薛瑛是我的妻子,你少打她的主意。”
  齐韫神情坦然,“她不喜欢你,你不应该纠缠她,你若是为她好,就该早点同意和离,放她自由。”
  当时的事情,齐韫也略有耳闻,若不是薛瑛落水,哪里又轮得到程子猗,薛瑛那样高傲的人,被迫嫁给一个名不见传的书生,定然受了天大的委屈,他甚至猜测,是不是程子猗刻意设计,逼迫薛瑛下嫁。
  “你以为她就喜欢你吗?”
  程明簌声音森然,“你不过是占了个状元的名头,引得薛瑛对你高看两眼而已,齐评事,若你这辈子都翻不了身,你觉得她会看得上你吗?”
  “可是没有这个如若。”齐韫淡声说:“利用也是用,至少她愿意。”
  程明簌怒极反笑。
  齐韫还有公务要做,他说的这些话,无非是挑明对薛瑛的心思,他知道薛瑛左右摇摆,三心二意,没法立刻做出抉择,对他的喜欢也不是真的喜欢,他只能让另一个霸占着她的男人主动退出。
  程明簌看着他离开的背影,拳头紧握。
  越发后悔没有早日将这人除掉。
  待回到侯府,只能压下所有的情绪,摆出一切如常的态度。
  薛瑛正坐在美人榻上看书,她磨破了脚,连套上袜子都疼,得在家里休息几日。
  安安分分的,伤痛限制了她的出行,让她没法再出去找野男人。
  难怪齐韫会急得到正宫面前挑衅,他已好几日不曾见到薛瑛,当初说好的两个月早就过去,却迟迟未传来二人和离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