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恰巧,皇帝的诞辰也是春日,于是万寿节那日,皇宫设下盛宴,除了新科士子外,其他达官贵人,命妇都需要进宫。
  因着母亲身份的缘故,所以薛瑛自小便经常入宫,不过成婚后她就没去过了,这次皇后点名要她同新婚夫君一同过去,薛瑛提前几日就在挑衣服,万寿节那日盛装打扮,就是得和程明簌一起进宫,她不愿意,一看到他就想到前些时候,他突然将她丢在被褥上,当时不疼,可后来薛瑛才发现自己的膝盖青了一块,她现在心里还在生他的气。
  程明簌也没怎么与她说话,和婚前差不多的阴冷态度,两个人进宫坐一辆马车,一个看书,一个看话本,彼此相顾无言。
  到了宫门前得下来走路,再贵重的千金大小姐也得步行。
  宫门前来来往往都是人,官员、命妇,新科士子,薛瑛大多认识,也有许多她不认识的。
  她怕别人看出她与程明簌不合,笑话她嫁得不好,和新婚夫君感情也一般,心里纵万般不情愿,但还是走到程明簌旁,犹豫好久才开口,“程子猗。”
  程明簌目视前方,“嗯”一声,语调冷淡。
  薛瑛扭扭捏捏好一阵子,才难以启齿地道:“你可不可以牵着我?”
  程明簌脚步停住,侧目看向她,那疑惑的眼神好像在问她抽什么疯。
  薛瑛在心里骂了他好几句,小声道:“你牵着我,别人就会觉得我们很恩爱,我不想被笑话。”
  她才成婚不久,今日宫里还那么多人,若看到她与新婚夫君隔得远远的,一定会揣测他们的关系,说她遭夫君厌弃,侯府倒贴贵女。
  程明簌无语凝噎,扭过头,继续向前走。
  薛瑛快气哭了。
  她怎么就嫁了这么个人,下半辈子完了!
  “牵不牵了?”
  走上前好几步的程明簌停下,他的手伸出来好一会儿了也没见她过来,一回头才发现她又在生闷气。
  薛瑛垂丧的头抬起,赶忙跑上前,一把抓住他,她的手有些凉,轻轻松松就可以包裹住,程明簌反握住她的手,两个人顺着人群往举办宫宴的地方走去。
  一边走,薛瑛一边提醒,“你一会儿在人前,不可以叫我的名字。”
  程明簌:“不叫你名字叫什么?”
  “叫‘夫人’呀!”
  她嫌他笨,“我们得装得像一些,这样别人才会觉得我们很恩爱,懂不懂?”
  程明簌好像被她逗笑了,“那你叫我什么?”
  “夫君。”
  她嗓音温软,程明簌握着她的手不由自主地紧了紧。
  薛瑛被他牵着,余光瞥到有人在打量着他们,于是她靠得离程明簌更近些,显得两个人很亲密,蜜里调油,“我叫你‘夫君’,你也别忘了该叫我什么,不要露馅。”
  程明簌点头:“知道了,夫人。”
  月台下已经等着许多人,命妇们个个珠光宝气,低声说话,年轻的士子聚集在一起,谈笑风生。
  程明簌牵着薛瑛刚走近,就有人过来恭迎。
  从进了宫门后,两人的手便是一直紧紧握着的,看来传闻是真,这对意外成婚的小夫妻感情甚笃,郎才女貌,倒像是天命良缘。
  程明簌的几位同年上前与他打招呼,大家都是同一科的进士,以后几十年少不了要在官场上打交道,得处好关系。
  几人看到程明簌身旁的少女,明丽得让周身一切事物都黯然失色,程明簌紧紧牵着她,好像生怕妻子会被拐跑。
  一名士子打趣,“二位感情真好。”
  程明簌笑了笑,“是啊。”
  皇帝还没来,几人站在殿前闲谈,薛瑛对他们交谈之事没有兴趣,便转着目光看向四周。
  她本只是随便看看,谁知道,会与一人对上目光,那人看着她,目光深沉。
  薛瑛霎时愣住,接着他向她走来。
  身旁正在说话的几名士子见有人走近,停下交谈,纷纷行礼,“齐评事。”
  一甲传胪完便会直接授官,齐韫现任大理寺评事。
  他点头示意,而后看向一旁的二人,目光落在他们紧紧牵着的手上。
  第30章 第三十章“我马上就和离啦!”……
  许久不曾见她了,上次看到她时,她还没有嫁人,如今已经梳起妇人的发髻,长发盘起,露出纤长白腻的脖颈。
  齐韫看着交握的手,微微有些失神。
  她与夫君的感情很好,如此依赖与亲近身旁的人。
  那日将修好的玉镯送到侯府,小厮拿着东西去而复返时对他说的话还历历在耳。
  “我们两个没有可能,你家世不好,别来找我了。”
  齐韫一点也不意外她会说出这样的话,从外人口中,不难得知薛二小姐娇生惯养,吃不了一点苦,难为她那时为了到山上找他,每日都要走一段山路。
  齐韫对自己说,他并不会喜欢上这样的女子。
  从一开始就知道她口中的真心不过是哄骗人的玩笑话,算不得数。
  先生一直说,娶妻当娶贤,要喜欢一个知书达礼,心如明镜的女子。
  薛瑛不是,甚至完全相反,娇气又刁蛮。
  明知她嘴里没有一句实话,还是会忍不住关心她,明知她已嫁人为妻,还是不由自主地朝她看去。
  自恶的情绪在心底升起,浓烟一般,迅速将整个心腔包裹。
  “程郎君。”
  齐韫开口,声音平淡,“我读过你前几日的文章,见解独特,让我感悟颇深,今早特地手抄一份,盼今日能有幸与你探讨一二。”
  程明簌笑着道:“齐大人谬赞,我表字‘子猗’,大人如是唤我便可,我亦瞻仰大人文采许久,若能对谈几回,是子猗之幸。”
  他们一来一回地客套,薛瑛站在旁边真是坐立难安。
  她掀起眼皮,偷偷打量面前的齐韫。
  他身形挺拔如松竹,宽大的公服穿在身上也不显半分突兀,反而极衬他清正不折的气质,不同于程明簌尚且年轻青涩的模样,齐韫更为稳重,如一座沉默温雅的山,谈吐徐徐不急,已有几分为官者的气势与威严。
  薛瑛一看到他,就想将与程明簌牵着的手抽回来,奈何她刚动,程明簌就似乎察觉到她的意图,用了些力,握得更紧了,薛瑛怎么都抽不动,气愤地借着袖子的遮掩狠狠掐了他一把。
  程明簌面色不改,眉头都不带皱一下的,继续笑着与身旁的人交谈。
  这时,远处传来太监高扬的声音,“陛下驾到……”
  众人全都停止交谈,齐刷刷地跪下来,向皇帝磕头行礼。
  就连这种时候,程明簌都没有松开薛瑛的手,带着她跪了下来。
  皇帝让平身时,薛瑛扭头看向程明簌,做出凶狠的表情警告他,再回头,发现齐韫的目光落在她身上,薛瑛一惊,收敛了表情,低下头,又变得温柔小意。
  不求他还喜欢她,只求别记恨。
  都考上状元了,可不能那么小心眼,她是骗了他,可是她又没做别的什么。
  殿中丝竹悦耳,男女分席,薛瑛与母亲坐在别处,她只顾着低头吃东西,一边吃,一边听周围人的对话。
  “前些时日传胪后进士游街,我远远在阁楼上看了几眼,新科状元郎风华正茂,仙兰之姿,听说还未曾婚配。”
  “三娘不是还没定亲?”
  侯夫人笑着看向谢翰林的妻子,她家有四个女儿,前两个都已许人家,四姑娘还太小,三姑娘正好,待字闺中。
  谢夫人含笑,谢三娘红着脸低下头。
  状元郎的确如清风明月,姿容俊逸,才华出众,家中也简单,只一母亲,与一年幼的弟弟,还有妹妹。
  族中并无其他妯娌亲戚,想来嫁过去后要操心的事情也不多,更何况他才二十一岁,实在年轻,可以预料到未来前程如何锦绣坦荡,是个极好的郎婿人选。
  薛瑛从她们口中不难听出,如今不少家中有女儿的达官贵人都在去齐家探口风,听说齐韫父亲的坟墓重新修缮过,已经摘掉了生前的罪名,那么所谓罪臣之子的污点便不复存在了。
  弄得薛瑛也忍不住蠢蠢欲动,反正她也是要和离的呀,要是齐韫喜欢她,等一等她,等她将程明簌踹走了,他不就可以娶她了?
  薛瑛眼前一亮,可见她还是有机会当状元夫人的,于是一直拧着的眉心松开,吃饭时神情都轻快许多。
  宫宴时间很长,吃饱后,薛瑛看歌舞看得犯困,于是小声对一旁的侯夫人说道:“阿娘,我有点困,我想出去走走。”
  侯夫人拍拍她的手,“去吧,别去太久,就在附近走一走,一会儿就回来。”
  她乖乖点头,起身从座位上离开。
  万寿节这样的日子,阖宫上下都在为皇帝庆生,程明簌不喜欢这样的场面,坐了一会儿,无所事事地去打量坐在远处的薛瑛。
  少女不是很老实,左看右看,皇帝为座下臣子赐酒,宫女为薛瑛倒了一杯,她表面惶恐,毕恭毕敬地接下,结果喝了一口,大概是觉得难喝,趁大家不注意,偷偷借着袖子遮掩,倒地上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