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两人各怀心思,过了一会儿,颜雪蕊艰难地从他胸前起来,抬起小指,穿上小衣,里衣,外衫……外衫被他撕碎了,无妨,府中她的衣裳多,吩咐侍女送来一件。
  如瀑的青丝垂在耳侧,遮住她精致的侧脸。顾衍靠在软枕上,支着腿,肆无忌惮欣赏眼前的美人图。
  等颜雪蕊颤抖着指尖扣上襟扣,顾衍状若无意地说道:“今日还回宫么?”
  “你还没有拜见母亲。”
  自从她那日进宫,迅速恢复公主身份,她再也没有见过老夫人。
  颜雪蕊手下一顿,她想起她当时进宫时,老夫人还在病中,婆母待她不薄,老人家年纪大了,她总要给她一个交代。
  但知许表哥……
  颜雪蕊道:“父皇有吩咐,晚上务必回宫。”
  “婆母那里,我改日去请罪,还请侯爷多为我转圜。”
  顾衍微微蹙眉,道:“这个时辰,那小子醒着,我叫奶娘抱来,给你瞧瞧。”
  稚奴性子霸道,唯独在娘亲馨香的怀抱里咯咯笑,他就不信,她那么狠心,连儿子都不要了。
  今日她明明来和他示好,方才还在他身下婉转承欢,一眨眼功夫,穿上衣裳不认人了!顾衍的好心情骤然破灭,沉沉盯着她。
  颜雪蕊侧过脸,轻声叹道:“侯爷,我累了,今日没有精力哄他,改日罢。”
  ——累了就留下来。
  一句话卡在顾衍喉咙里,他紧抿薄唇,倏然冷哼一声,起身披上外袍。
  “公主自便。”
  顾衍天资聪颖,好谋擅断,除了自幼丧父,一切顺风顺水,他不允许那么软弱的话从他口中说出来。
  第62章 第62章父亲和母亲是相爱的……
  旖旎的氛围骤然消散,颜雪蕊心忧方知许,颤抖着穿好衣裳,脚下急得像有狼在追,走得没有半分留恋。
  顾衍沉沉盯着她的背影,这会儿,从温柔乡缓过来神的顾太傅终于察觉出不对。
  她今日来,究竟是不是对他示好?
  顾衍沉思片刻,抚掌三声,一道黑影在暗中隐现。
  “但凡夫人出宫,跟上她,保护她。”
  “将她的行踪报备于我。”
  宫中戒备森严,那晚趁乱,加上明澜行方便,顾衍才能潜入皇宫,寻常的暗卫并不能出入皇宫自如。
  禁军中有顾衍埋的暗桩,还有明澜在,他倒不担心颜雪蕊在宫里的安危,出宫……他理所当然地以为,她在京城举目无亲,只能回侯府。
  但愿是他多心了。
  暗卫应声下去,来无影去无踪。顾衍揉了揉眉心,往书房走去。
  贤王虽死,留下了一堆烂摊子给他。
  首先是春闱这个无头案,贤王这个罪魁祸首已经伏诛,但还有那么多举子关押在大牢,那些举子的处置,还有今年春闱的名次,顾衍答应过苏怀墨,不会叫无辜学子的十年寒窗付诸东流。
  他心狠手辣,不是个坦荡的君子,却极其重诺,一言九鼎。
  还有贤王的判决,太子想把“谋逆罪”钉死,皇帝却不愿意,这对天家父子的拉扯,顾衍不在乎,他心中暗忖怎么神不知鬼不觉把贤王的子嗣除掉。
  贤王是死于他们兄弟之手,他办事一直斩草除根。他可不想若干年后,忽然冒出来个贤王遗孤报仇雪恨。
  贤王的党羽也要一一剪除。
  蕊儿闹那一出,现在太子既要拉拢他,又提防他,背后小动作不断。
  还有西北的异动……
  顾衍的额角隐隐作痛,本朝的政务案牍劳形,他本不愿意插手外政,出力不讨好,一不留神,说不定被扣上个通敌的罪名。
  他没想到,昆莫老谋深算,生出的女儿竟这般天真无畏,敢单枪匹马来京都。地牢那些人遭不住重刑,他今早刚知道阿依娜的身份。
  长子把西戎的郡主给睡了……这让运筹帷幄的顾太傅一时颇为棘手。
  色字头上一把刀。
  顾衍心里暗恨明澜定力不够,沉声吩咐道:“叫大公子下值后来我书房。”
  殊不知,明澜今日根本没有上值。宫门落钥之前,颜雪蕊紧赶慢赶赶回宫殿,她累极了,晚膳都来不及用,沾上床榻昏昏欲睡。
  “夫人……不,长乐殿下。”
  伤势痊愈的碧荷诚惶诚恐改口,夫人忽然成了公主,还把她从侯府接到富丽堂皇的皇宫,碧荷简直像做梦一样。
  来不及叙旧,她伺候颜雪蕊久了,知道她雪白肌肤上的痕迹代表什么,正要伺候她入睡,外头的宫女禀报,有人拜访长乐公主。
  这么晚了,碧荷本想推拒,结果出去一看,哎呦,这不是大公子么。她不敢怠慢,赶紧来禀报。
  “殿下,大公子求见,您见,还是不见?”
  纱帐飘动,颜雪蕊撑起酸软的身子起身,随手绸缎般乌黑的长发松松绾起。她见明澜,总是把自己收拾的衣冠整齐。
  金碧辉煌的殿宇内,顾明澜缓步踏进。母亲雪肤玉颜,顾明澜作为一个成年男子,又摊上占有欲那么强的爹,他平日不大敢直视颜雪蕊,今日在烛火的映照下,颜雪蕊髻间斜簪着一枝鸾鸟点翠衔翠珠步摇,鎏金的流苏在颊边轻颤,耀眼闪烁。
  提醒着顾明澜,他的母亲如今是当朝公主。
  按礼节,他应该对颜雪蕊行君臣礼,明澜最重礼节,但他犹豫片刻,和从前在顾府时一样,朝颜雪蕊躬身请安。
  “母亲。”
  在他心里,母亲只是他的母亲。
  颜雪蕊当然不在乎这些虚礼,她忙把明澜叫起,关切道:“这么晚了,你今日还没有下值么?”
  禁军夜晚分拨巡更,夜间比白日更为严苛,也更为辛苦。按照明澜的家世,本不必和寻常军士一般巡夜,但他不愿恃身份倨傲,颜雪蕊一直知道,明澜并不轻松。
  她吩咐道,“碧荷,去御膳房传膳,要好克化的膳食。”
  不管她和顾衍如何,她放不下她的儿女。即使明澜已经比母亲还要高大,她永远记得他小小软软,在她怀中模样。
  明澜紧抿薄唇,“不必。”
  倏而,他自觉语气强硬,解释道:“宫规森严,儿子不能久留,说几句话就走。”
  “好,不急,慢慢说。”
  “碧荷,上茶。”
  母亲和声音和从前一样温柔包容,她和父亲不同,但凡父亲开口,别人只有听从,没有丝毫商量的余地,母亲……她会耐心的听他诉说,她的怀抱柔软馨香,他的母亲啊。
  顾明澜的心仿佛被一只手紧紧攥住,闷得他喘不过气。
  今日母亲眼眶发红,从一个男人的院子里出来,给顾明澜造成了极大的冲击。他无人诉说,即使是把他带大的顾渊,他也不能。
  把自己关在房间一整天,直到深夜,顾明澜冒着违逆宫规的罪名,来长乐宫见母亲。
  他抬起眸,明亮的烛火下,那双和顾衍极其相似的寒眸紧紧盯着颜雪蕊。
  “母亲,您昨日说过,和父亲和离只是权宜之计,对么?”
  作为人子,即使他亲眼所见,他不能当面质问,甚至提起这件让母亲难堪的事。
  他只能反复确定,都是假的,母亲不会抛下侯府。
  颜雪蕊唇角的笑意凝滞,她垂下眼睫,轻轻“嗯”了一声,没有再多解释。
  顾明澜急切道:“父亲足智多谋,贤王已死,如今无人再能到与我顾家争锋,何必只求这一个办法?”
  “儿子将来继承侯府,辅佐幼弟,绝无怨言。”
  明澜素来沉稳,把他逼到说出如此大逆不道的话,颜雪蕊一惊,匆忙看向四周,幸好无人。
  “慎言。”
  颜雪蕊皱起黛眉,“你今日怎么了,你父亲罚你了?”
  在明澜启蒙的小时候,顾衍是一个非常严苛的老师,对亲生儿子尤甚,明澜打小就机灵,被顾衍罚了,闷声不吭来母亲这里,母亲总忍不住为他求情。
  整个侯府,只有母亲能劝住父亲。后来明澜渐渐发现,父亲当时听母亲的话,下次罚得更狠,久而久之,他也就不敢找母亲说情了。
  明澜咬紧牙根,幽深眸光直逼颜雪蕊,道:“儿子不想母亲和父亲和离。”
  在朦胧的记忆中,他坚信,父亲和母亲是相爱的。
  人非圣贤,孰能无过,母亲只是一时糊涂。
  他道:“即使只是权宜之计,父亲和母亲分开,儿子心里难受。”
  他的双眸和顾衍简直从一个模子刻出来,面对顾衍,颜雪蕊游刃有余,即使困难重重,她从未放弃过和离,或者说离开顾衍的念头。
  现在在明澜的注视下,颜雪蕊从心底开始动摇,她……是不是做错了?
  她已经不再年轻,儿女都到了成婚的年岁,她到底还在抗拒什么,像从前一样,安安稳稳的,不好么。
  颜雪蕊心中钝痛,静谧的宫殿内,面对不解的儿子,过了许久,颜雪蕊艰涩道:“我——”
  “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