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9章 第9章少年慕艾
  顾渊垂下眼帘,沉声问:“那兄长说‘东宫有变’是何意?”
  如今皇帝对太子党明捧暗贬,有捧杀之意,本就如履薄冰,东宫又有何变动?
  顾衍冷笑一声,面色如滴墨一样难看。
  “太子沉溺女色。”
  “嗯?”
  顾渊怔了一下,不由哂笑,“少年慕艾,人之常情。”
  “兄长未免过于忧虑。”
  女色而已,对于一朝太子,完全说不上污点。
  顾衍冷笑一声,一口闷下手中的烈酒,狠狠道:“太子他……他沉溺一烟花女子,坏了身子。”
  “我叫人瞧过,不中用了,太子日后恐难再有子嗣。”
  此话一出,如惊雷乍响,顾衍顾渊兄弟俩面面相觑,一个面冷如冰,一个满目震惊。
  太子膝下还未有嫡子,甚至一个儿子也没有,只有太子妃生的一个女儿。太子妃是徐家人,小徐后有意提携自己的侄女儿,道嫡子尊贵,给太子后院那些女人全赐了避子药,不叫她们在太子妃之前产子。
  谁知竟造成如此光景。此事东宫未敢声张,小徐后不知,太子也没想叫顾衍知道,却没能瞒过手眼通天的顾太傅。
  思绪百转千回,顾渊的脸色也变得同样难看,他道:“多找几个先生,兴许……能治治。”
  太子无子,压根儿不用什么江山社稷图,也不用皇帝费尽心机弄什么权衡之术,不能绵延子嗣的太子有什么用?坐等百年之后,把太祖打下的基业拱手让人么!
  一阵冗长的沉默后,顾渊舔舔唇,知道兄长既然这么说,已经无可转圜的余地。
  他沉声道:“要我做什么?任凭兄长差遣。”
  太子这艘船注定非沉不可,大厦将倾,他们靖渊侯府又将何去何从?
  可惜,淑妃入宫太晚,那会儿皇帝已经对女色意兴阑珊,靠着侯府才得了个四妃的位置,要是有他们顾家血脉的皇室子嗣,他们何须再愁!
  顾衍闭了闭眼,道:“你什么都不用做,你我皆是圣上的臣子,忠于圣上。”
  皇帝还没死呢,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
  顾衍慢不疾不徐地撩起袖口,亲自给顾渊满一斟酒,又成了那个运筹帷幄的顾太傅。
  顾衍道:“圣上叫你制衡戚家也好,守卫皇城也罢,甚至叫你去找那副子虚乌有的江山社稷图,你也应下。”
  “沉住气,朝中有人对你示好,无论清流、世家,你皆不要理会。万事有我。”
  兄长的谆谆教诲,在顾渊心中划过一阵暖流,尽管他如今已经是威风八面的大将军,他一直活在兄长的护佑下。
  顾渊点头,道:“知道,兄长还有何吩咐?”
  “远离东宫,若太子相邀,推了。”
  顾渊对兄长向来唯命是从,但他心中依然疑惑,道:
  “我靖渊侯府和东宫密不可分,我就算推拒太子邀约,大约也于事无补。”
  他只当顾衍要和东宫一刀两断,可顾家已经替太子做了太多事,晚了。
  顾衍低声笑,并未对顾渊解释其意,只是举起手中的杯盏,和他碰了一下,一饮而尽。
  他道:“回去罢,明日还有早朝,勿要贪杯。”
  见他不想回答,顾渊也没有再问,他大步迈出门槛,忽然身形一顿,犹豫片刻,他深呼一口气,转过身:“兄长,我——”
  如他今日所言,年少慕艾,有什么错呢?
  他最后把持住了,她要跑,那次兄长奉命离京,还是他把她捉回侯府。
  论迹不论心,他没有背叛兄长。
  “夜里路滑,回去罢。”
  顾衍摆摆手,打断胞弟的话,顾渊不知道他是有意还是无意,只得颔首退下。
  月色凉如水,偌大的书房只剩他一个人,顾衍低头,摇晃酒壶里剩下的酒水,一饮而尽,皎洁的月光落在他如玉的脸上,一半明亮,一半阴暗。
  ***
  翌日早。
  颜雪蕊浅眠,昨夜没有顾衍打扰,她睡得香甜,天刚蒙蒙亮就醒了。
  碧荷和窈儿伺候她梳妆洗漱,碧荷手脚麻利,相比起来,窈儿难免显得笨手笨脚。
  在又一次把颜雪蕊的乌发拽痛之后,颜雪蕊叫碧荷退下,自己拿起木梳,一下一下梳理着颈侧的长发。
  “侯府不是久留之地。”
  她温声道:“如今各方势力盘踞,府中容不下心大的丫鬟。”
  颜雪蕊虽不理府内庶务,却对朝政之事略知一二——顾衍会对她讲。
  顾衍身为太子太傅,早朝后去东宫为太子讲经,晌午便回府了。下午处理公文,或者见他的门客,剩下的时辰,几乎全腻在主院。
  两人日日相对,顾衍就算精力再好,也不能时时刻刻做那事儿。颜雪蕊在花房摆弄她的香料,顾衍便在一旁的桌案上为她誊抄古方。
  她起初不大爱说话,顾衍也抿唇不语。如此过了几年,每日只有花草和诚惶诚恐的丫鬟们,她有些寂寞。
  有一日,顾衍忽然对她说了一件朝事,不,也不算正儿八经的朝政,大约是某个官员宠妾灭妻,结果那个妾室给他戴了顶绿帽子,把别人的种儿当亲儿子养,贻笑大方。
  其实并不好笑,他说这话的时候薄唇紧紧抿着,眸光紧盯着她。
  沉默片刻,她说:“你去把那盆海棠给我搬过来。”
  没话找话,不如别说。
  ……
  自此后两人便开始搭腔了,她的话不多,主要也没什么好说,她不想提扬州,那些花花草草总有一天能讲完,常见的场景是她听,顾衍温声细语地讲。
  顾太傅出口的,只能是朝政。她当时连贤王和太子的面的都没见过,已经知道了两人的脾性,譬如贤王礼贤下士,体恤民生,可惜出身不显;太子温文尔雅,只是小徐后不得圣上宠爱,对太子过于严厉,导致太子懦弱的脾性,叫他很是头疼。
  ……
  不一而足,顾衍没有对她说过什么军机要务,她也不感兴趣,两人闲话罢了,她只知晓一些极其浅显的东西,权当派遣寂寞,但有一点她明白,顾衍顾太傅在朝中拥趸颇多。
  自然,树敌也多。
  顾府有一阵经常死人,丫鬟、小厮,马夫,婆子……说不准哪天忽然没了。
  顾衍不叫人告诉她,她猜得出来,是旁人安插在府内的探子。窈儿连她都能看出来,更遑论顾衍。
  她不想叫窈儿横死。
  窈儿低着头,她似乎还对颜雪蕊颇有怨怼,闷声道:“我不走。”
  颜雪蕊面露疑色,问出上次没来得问出口的话:
  “你来顾府,究竟意欲何为?”
  “还不是为你!”
  窈儿怒瞪着她,既然撕开了脸皮,她不再掩饰对颜雪蕊的敌意。
  “他就在京城,你这个负心人,连一面都不肯见他!”
  其实方知许给她的任务是看她一眼。如若她过得好便罢了,她过得不好,便递消息出去,今时不同往日,他或许也能和顾太傅碰一碰,救她出牢笼。
  凭什么!义父为她毁了一生,过了二十年了,他竟还心心念念救她!
  她呢?窈儿咬着牙,经过这些日子在侯府所见所闻,人家侯爷夫人鹣鲽情深,恩爱得很呐。
  一对儿奸/夫/淫/妇!
  她真为义父不值。
  颜雪蕊顿住,当初表哥为她生受四十大板,她心中至今愧疚难安,他既已觅得良人,何苦再纠缠,徒生变故。
  她叹了口气,语气温柔,又带着一丝强硬:“下个月月底放归一批丫头,你走罢。”
  即使她不愿意走,作为侯夫人,处置一个丫头易如反掌。
  窈儿梗着脖子,一副死犟到底的样子,颜雪蕊挥手叫她退下。用过早膳,她问道:“明澜呢?”
  从昨日起,她便开始望眼欲穿,今天还不见人影。
  碧荷轻声道:“昨晚大公子到府内已经半夜了,三更才洗漱入睡,现下估计还没起身。”
  “要不……奴婢前去唤一唤?”
  颜雪蕊思子心切,但又实在不忍心打扰他入睡,明澜懂事知礼,待他醒来,自会来主院请安。
  颜雪蕊又问起明薇,明薇告了半个月的假,能在府内待一段儿时间。
  碧荷道:“明薇小姐倒是早早起了,在侯爷书房,说等侯爷回来,有要事相商。”
  颜雪蕊一顿,又想起女儿那桩伤心事。她头痛般地揉了揉额角,碧荷忽然高声一呼,惊道:“呀,瞧奴婢这记性。今日侯爷早朝前有交代,请高先生为您诊治。”
  “人在前院住着,奴婢叫人唤他过来?”
  颜雪蕊一怔,反应过来这个所谓的“高先生*”是谁,头更痛了。
  她揉了揉太阳穴,许久,低声叹一口气。
  “罢了,叫他来罢。”
  不过再喝几碗苦药,她最怕喝苦苦的药汁,捏着鼻子灌都嫌难受。
  颜雪蕊脾性温柔,鲜少露出这样少女般任性的情态,碧荷笑了笑,脆生生道:“侯爷临走时说过,今日下值给您带芙蓉阁的蜜饯和酥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