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到家了,一切的风雨都被拦在港湾之外。
  ……
  陈籁俯身眺望,她已经习惯了居高临下的感觉,如奚风远所说,她确实是一等一的大忙人,奚风远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她又怎么可能专程来看个小孩子?
  好吧,手感还是挺好的。
  她捻了捻指腹,触感仿佛还停留在上面,下次可以偷来逗一下玩。
  最后一个执行者出了门,时间也就到了。
  她收回视线。
  “魔族入侵,”她的声音在每一个执行者脑海中响起,她的命令简洁有力,“即刻搜查!”
  ……
  她问奚风远,他说魔族入侵,有证据吗?
  后者说抓到不就有了。
  没抓到呢?
  奚风远笑了一下,没有回答。
  ……
  一身黑红的男人走上登山的阶梯,一眼望不到头的长阶拦住了无数人求仙问道的路,他却如履平地。
  他走进宗门,在偌大的广场驻足,这里刚刚还很热闹,然而戒严的命令一下,不过片刻人就散得一干二净。
  他眺望群山。
  好吧,这就是今晚要做的事。
  天杀的奚风远真不把他当人看啊!
  第6章 其实我还有几个仇敌
  师姐今晚回来脸色就不太好看,眉头紧锁,忧心忡忡的,并且做什么都心不在焉,具体表现为她今晚已经第三次给奚缘的头发抹洗发水了。
  奚缘扯了扯师姐的衣袖,委婉提醒:“其实我头发也没有那么多。”
  不要再抹啦qaq
  她们修仙的,以后的日子长着呢,不愁没头发掉,就愁没头发掉。
  以上是同字不同义的阅读理解题。
  听到师妹的声音,奚吾才好像突然惊醒了,她慌张地洗掉手心准备奚缘用第四次的洗发水:“对不起啊元宝,师姐有点分心了。”
  “怎么啦?”奚缘好奇,有什么事能让师姐那么魂不守舍?难道她也遇上了命中注定的母亲?
  奚吾定了定神,想着要是师妹听了害怕大不了今晚就一起休息,反正这种情况她也不可能静得下心练剑,就原原本本地解释了:“我放学没多久就收到命令,说是宗门戒严了,让所有人立刻回到住所不得外出走动……我有点担心。”
  当然不止一点担心,只是她不想说得太严重,怕真的吓到师妹。
  奚吾刚出生那几年,正是修仙界与魔界打得最激烈的时候,那时候普通人过得是很苦的,缩在城里找不到能做的工,离开城池容易被魔族当菜切了,这种情况下吃一顿饱饭已经是幸运的事,如果再碰上官员懒政,更是难上加难。
  奚吾就出生在一个官员贪生怕死还贪污受贿的小城,她的母亲身体很差,早早便离开了人世,父亲酗酒还烂赌,她小小年纪要做全家的家务,还要想办法挣一点钱,不然连加了糠的稀粥都吃不上——酒鬼是不会往家里拿钱的,何况他沾上赌了。
  她还要无端被责骂,被喝多了酒的父亲毒打,全身上下没一块好肉,有一次甚至昏过去很久,最后还是父亲的债主上门用冷水把她泼醒了,为了逼问她父亲的下落。
  原来是还款日到了。
  她父亲自然是没钱的,没钱,就要拿别的抵,他已经因为还不起钱被砍过手指,再来怕不是就要他的命,他怕极了,终于从赌桌上翻身发财一飞冲天的梦醒来。
  怎么办呢,赌鬼一无所有,只能把还算漂亮的女儿卖掉。
  她跪在破旧的草席上,任由来来往往的人把她当货物一样打量。
  而正好那天,正好就是那条街,奚风远抱着奚缘路过,奚吾那时候还不叫奚吾,她见到用金线绣着华丽纹样的衣角从眼前飘过,又顺着衣角用余光瞥到那两个身影。
  金玉堆出的富贵人,也就是这样了。
  她只能用云泥之别来形容他们的差距,她甚至不敢幻想自己有和他们说上话的机会。
  天上的云,天上的仙人,自然不会为了路边的泥土停留,高大的身影路过她时甚至没有一分一秒迟疑。
  他们走远了,已经走到她不能用余光偷瞄见的远方。
  奚吾垂下眸,父亲已经商量好了价格,要把她卖给地主做通房,哦,她这时候只有十岁。
  但是谁在乎?
  ……有人在乎的。
  仙人折返回来了,就在她的面前,小声逗着怀里的孩子:“就喜欢好看的是吧?”
  那个孩子毫不犹豫地点头:“嗯。”
  于是,她看见她的父亲拿着钱去了赌场,还钱?这可是他的本金!等他赢了不是随便还么?
  而她就有了家。
  ……
  所以,她不能失去这个家,尤其不能失去她的师妹。
  奚风远的眼里从来就没有过她这个徒弟,奚吾是个很会察言观色的女孩,她很早就意识到这点,意识到奚风远本质上是一个非常冷漠的人。
  但奚吾还是非常非常怕魔族毁掉归一宗,她还没有能力保护好师妹,还需要一个庞然大物庇护这个小家。
  她上了半年学,知道了很多归一宗的旧事,她记得很清楚,当年魔族发动最后的反攻时,选中的战场就在归一宗。
  打了好几年,战况只能用惨烈来形容,归一宗一度风雨飘摇,最后宗主与众多天骄战死,剑首重伤至今未愈。
  奚吾不知道他们还有没有底气应对这次入侵。
  于是奚缘顶着一头泡泡并一头雾水地被师姐猛地抱住。
  她小心地拍拍师姐的背,奚吾害怕得甚至在发抖,奚缘觉得这是自己表现的时候了,她安慰到:“好啦好啦,魔族不会怎么样的啦。”
  哦草,她的语言怎么这么苍白。
  更恐怖的是她一时半会还想不到别的安慰的词,果然还是得上学学点文化人的东西吗?
  和悲观的师姐不同,奚缘是很知道归一宗底蕴的,魔族主力还在老家苟着呢,要搞事也要等休养生息个十几年才有余力吧,不如说现在敢入侵就很奇怪,算算时间这个时候魔族的探子也才刚混进来。
  哦,想起来了,她忘记跟师父讲让师父查一下宗门的弟子了,里面惊喜可多。
  “对了,”奚缘又想起来一件重要的事,“今晚戒严,师姐明天还要上课吗?”
  从未设想的角度。
  奚吾陷入了沉思。
  ……
  入夜,尊贵又可爱的吞金兽奚缘躺在她的大床上,真诚邀请她柔弱可怜的师姐同榻而眠,促膝长谈。
  她的师姐半推半就刚脱了袜子,她们就听到一阵敲门声。
  来人非常不礼貌,奚缘还没同意让他进来呢,他就已经自作主张地推开了门。
  是她带着一身夜露的师父,刚过立春,夜里是比较凉的,修者不惧严寒,但出自凡人之手的衣物显然不具备什么花里胡哨的功能,奚风远进来时甚至带了一股寒气。
  奚缘被冻一哆嗦,飞速缩回被窝里,开玩笑,师姐筑基了不怕冷,她可才练气,还是刚刚练气的那种,战斗力约等于隔壁那只只会吃饭睡觉的兔子,冻一下可不得了。
  要生一个不会死但花很多钱的小病的。
  再看她师姐,好嘛,已经把鞋袜穿上准备离开了,师姐和师父关系挺一般的,奚缘一直知道,但她前世一直以为是因为师父教剑法太差误人子弟了,师姐才讨厌他。
  这时候师父明明还没开始教书啊?
  奚吾俯身和师妹亲亲密密地贴了贴额头,又起身跟奚风远问了好,最后离开时还很礼貌地关上了门。
  和另一个人的素质高下立判。
  奚缘把被子拉高,只露出眼睛,不过也不妨碍她用眼神谴责破坏气氛的家伙。
  奚风远好笑地掸了掸衣袖,温暖的灵力自他的指尖向外蔓延,直至充满整个房间,落在他身上的露水自然也仿佛从未存在过。
  “怎么,不想见到师父啊?”奚风远在她床沿坐下。
  奚缘违心地摇头:“你这个时候不应该在……钓鱼吗?”
  她师父前世不分昼夜地窝在山顶钓鱼,虽然奚缘因为懒得爬那么高根本就没去核实过,但大家都这么说,那应该是真的了。
  “有点事,”奚风远拿出他的小本本,“你不是说宗门有人欺负你么,说不定是魔族探子的手笔。”
  奚缘顿悟:“所以今晚的戒严是你搞的啊!”
  奚风远也没什么否认的理由,干脆承认了:“是。”
  奚缘眨巴眨巴眼睛:“那你就更不应该在这里了啊,你应该去……”
  “去抓人?”奚风远反问,见奚缘一脸疑惑,他解释,“有人去了。”
  哦,奚缘又懂了,她师父犯懒,也不知道是哪个倒霉蛋替他把麻烦事做了,如果明天还照常上课的话,今晚可是要把宗门所有的人都查一遍的。
  归一宗现在光是弟子就有近万人。
  奚缘闭上眼替倒霉蛋祈祷,顺便许愿这个人不是她还没认到的母亲,她在心里念了几句,然后顺理成章地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