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瞧了瞧她的状况,大夫还没开口,其中一名妇人便皱着眉说像是要早产。
  一时间,屋子里便又忙动起来,妇人们给她准备接生,大夫掏出银针,预备着一会儿下针给些助力,祝余端着木盆出去,一旁的屋子里有烧开的水,她拧了帕子丢进去,将热水送进屋,而后便退了出来。
  刚迈出房门,便被人攥住手腕,扯去了屋子的拐角处。
  后背紧紧贴着屋子的木板上,手腕被萧持钧攥住,祝余无措地抬头去看萧持钧,后者面色苍白,眼中还有惊悸尚存。
  祝余与他视线相交,萧持钧抬起手,擦了擦她脸上的雨水,而后环过她的腰间,弯腰靠在她颈侧,将她整个人拢在怀里。祝余懵得脑中空白,只觉得他似乎有些难过,他靠过来,她便下意识抬手环抱住他,手心落在他的后背,轻轻拍了拍。
  萧持钧紧闭着眼,耳边是她的颈窝,鲜活的,温热的。
  手心里还攥着那枚被祝余遗失的玉镯,蹚进水里的时候,浑浊的泥水漫过他的胸口,冰冷刺骨,漫天的暴雨下,他眼前不合时宜地闪过一瞬的画面,叫他险些一头扎进河水里。
  迎面而来的不再是雨滴,而是无数尖锐的飞箭,锋利致命,扎进祝余单薄的身躯中。
  萧持钧在泥水里浮沉,那画面几乎叫他心神破碎,四下无人的河道里,荒唐得像是一场梦。在河道里遍寻不得,萧持钧上了岸,不知该往何处去,额侧的青筋跳动,他的眼前泛起熟悉的黑点,呼吸陡然变得急促,玉镯被他死死攥住不放,耳边是熟悉的锐鸣声。
  仿佛又回到了一年前,神智不清,分不清现实和幻境的时候。原以为自己又会如从前一般狼狈地倒在泥水里,然而下一瞬,便看见了不远处那道苍白的背影。
  在风雨的击打下,笔挺直起的脊背,像一柄剑。
  霎时间,所有涣散的心神悉数归位,他重新活了过来。
  察觉到他的不安,祝余转了转脸颊,与他紧贴住,轻轻蹭动了下,萧持钧在她脖侧深吸一口气,而后便抬起头来,面上没什么波澜,只是眼睛还是红得厉害。
  祝余抬起手想去摸他的眼睛,半道上便被他截住,修长的手指紧扣在她腕间,萧持钧低着头,将手心里的玉镯重新套回她腕间,祝余这才恍然大悟,猛地抬起头来看他,四目相对时眼眶也有些泛红,她往前走了两步,轻轻搂住他腰间,将头靠在他胸前,抬手抚了抚他的胸腔,试图安抚住那颗不安颤动的心。
  萧持钧低着头,下巴在她发顶蹭了蹭,环抱住她,察觉到她安抚到动作,整个人便有些焦躁,脑海中的画面愈发挥之不去,感受到耳侧的心跳声越来越急促,祝余抬起头去看他:“你……”
  下一刻萧持钧的手便托上来,拢住她的下巴,兜头吻了下来。
  冰冷的唇瓣压上来,祝余有些受惊,唇瓣微微张着,萧持钧垂下眼,目光沉沉,扫过她濡湿的唇瓣,而后没有犹豫地覆上去,碾磨间撬开她的齿关,很霸道的吻法。
  祝余有些受不住,攀着他胸口的衣料,耳边是安置点嘈杂的声响,依稀还有不少人说话的声音,暴雨如注,雨声充斥着整个世界,屋子拐角处的阴影下,祝余被萧持钧笼罩着,包裹着,眼底漫上氤氲的水汽,呼吸越来越急促,从纠缠的唇齿间,祝余泄出一声低低的闷哼声,萧持钧一顿,从她唇间退出来,稍稍分开些。
  她喘着气,有些竭力,萧持钧直视着她,看见她因为亲吻而有些泛红的面颊,目光重重地压下来,祝余缓了缓心神,忍不住开口道:“你别……”
  话还没说完,萧持钧便错开她的鼻尖,再次低下头,嘴唇碾过她的唇瓣,含住了她的下唇,未尽之言被堵在嘴里,祝余发出一声短促的闷哼,她被困在萧持钧和木板之间,浑身只有腰间萧持钧的手为她着力,萧持钧上身下倾,拐角处透进来的光被他的肩背悉数遮去,祝余陷在他的投影里,唇间传来微微的吮吸感,她的肩头不自觉地耸起,双手不知何时垂落下来,紧紧抓着萧持钧的袍袖,攥紧又松开,唇瓣无力地微张着,萧持钧沉沉地喘息扑在她颈间,汹涌的情欲喷薄而出,情潮涌动,喘息之间,萧持钧又看见了她瞳仁中的自己,不再是小小一个,而是占据了所有——里面只有他的倒影,再无其他。
  在这短短的几个瞬息之间,祝余的周身都笼罩着他的气息,如同完全属于他。
  等祝余有些羞恼地从他怀里挣扎出来,萧持钧迎面便挨了一下打,她还念着方才自己将玉镯遗漏的事,有些心软,下手便收着力道,拍在他脸上古怪得像调情一般。
  萧持钧曲起手指,蹭了蹭被她拂过的脸侧,唇瓣上被咬出个小破口,他毫不在意,抬手替祝余擦了擦濡湿的唇瓣,而后弯下腰,与她平视,平静道:“对不起。”
  大有一副等她再打一巴掌的架势,平静的神色下隐隐泛起波澜。
  祝余看着他的脸,轮廓流畅漂亮,眉弓深邃,鼻梁高窄,平日里见惯了他温文尔雅的端方模样,此刻敛去所有神色,目光变得深沉,眼尾的上挑便变得明显,现出极具侵略性的锐利感。
  她有些语塞,耳尖还残留着方才的红潮,别开眼不去看他,下一刻却又忍不住心软,回转过来,抬手抹掉了他唇瓣上被自己咬出的小血珠,而后将染血的指尖往萧持钧的衣裳上一抹,一连串动作下来,生气与心软都十分明显。
  萧持钧看着她面上忽明忽暗的神色变换,鲜活得让人心头一热,他蓦地低笑了声,而后便握住她的手,轻轻抱住她,学着她先前的动作,安抚似地在她后背拍了拍,轻哄道:“饶了我吧,嗯?”
  祝余靠在他怀里,先是赌气似的摇了摇头,而后忽然泄了气,往他怀里一趴,想到他方才突如其来的情绪,还是闷声解释了一句:“我方才太心急了,没留意这玉镯丢了。”
  萧持钧“嗯”了一声,像是已经将所有尖锐失控的心绪都完好封存,抬手摸了摸她的脑袋,说:“是我关心则乱。”祝余抬起头,他此刻不似方才那般阴沉,眉眼带笑,语气温柔。
  温存不过片刻,屋子里的产妇便开始发作,祝余闻声出去,守在门口怕有什么需要帮忙的,除了她,这还有些村民,这样的境况下生孩子,无人不悬心,官府的人找了一圈,也没见着这产妇的家人,屋子里时不时传出来产妇撕心裂肺的喊叫声。
  祝余听着这样的声音,捏紧了手心,先前被她抱着的时候,她的声音分明还那样虚弱,此刻却好似要将全身的力气用尽,像一把燃尽的火焰,和着汹涌的雨声,在天地间回荡。
  渐渐地,屋子外面站着的人越来越多,都是些听到消息赶来的村民,有些拿着鸡蛋,有些背着米粮,还有些带来了自家的偏方,说是但凡用得上的都尽管拿去。
  一旁的灶房里,几个村民正在不断的生火烧水,拧帕子,祝余的背后站着好些村民,有人说起自己从前生产的时候,也是这样,像死了一回。屋子里不断传来接生的人打气的话音,人一多,屋檐下便有些站不开,村民们索性就站在暴雨中的院子里,静静等待着。
  人一多,一时间也帮不上什么忙,祝余便往外走了些,四处查看,都没见到十一,正准备往下走去找青岚他们时,便听见远处有人大声呼救。
  她三两步便跳下了土坡,朝那人奔去,萧持钧紧跟着她,两人近前一看,是先前在河道里将十一蹬走的那人,祝余顿时冷了脸色,下一瞬,却看见他背上背着的正是十一。
  那人看见她,认出来是当时河道里的人,面上顿时有些尴尬,但也不敢多耽误,解释道:“这人受了伤,晕倒在苇草丛里,我就把她背来了。”
  祝余自他背上接过十一,抱着她往土坡走,萧持钧正要一道走,便听得那人补充道:“……那儿还有个昏迷的孩子,我瞧着没受伤,就把他放在西边牛棚上的土坡了,这位……大侠,能否替我走一趟,我这儿实在是没力气了。”
  他畏畏缩缩地看了眼萧持钧腰间的佩剑,而后朝他一拜,便溜之大吉,往山口去了。
  萧持钧便只好往西边去寻那昏迷的小孩,祝余抱着十一上了村口的安置点,放在另一处小房间里,所幸官府的人带了不少大夫来,当下便有些着手处理十一腹间的伤口,安置点只有这两间房,还有一间是专用来烧水煮饭的灶房,此刻,一半是产妇声嘶力竭的呼喊,另一半是大夫们焦头烂额地交谈着伤口要如何处理。
  祝余的脑海中嗡嗡直叫,不多时,她正在按大夫的话给十一褪下外衣,外边便冲进来一人,她愕然抬头,游卓然气喘吁吁,停在门边,看着十一。
  身后跟着青岚无咎和决明,方才他们刚好在半道遇上了萧持钧。
  大夫要给十一包扎伤口,祝余起身,将游卓然也带了出去,十三月便一起等在门外,祝余将大致的情况与他们说了,众人沉默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