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7章
  她闭了下眼睛轻叹,但也懒得折返。
  寻梅阁不大。
  两眼看尽。
  没有人。
  望着空荡小楼,燕昭眉心微拢。
  听见脚步声,她回过头,见是那个小厮。
  名字印象不深了,只记得年纪太小,行事不怎么靠谱。
  之前她还想换掉,但又被这小楼的主人拦了下来。
  燕昭一边叹他真是谁都担心,对高敏也是对这小厮也是,一边问:
  “他人呢?”
  “回殿下的话,公子去见吴院使了。”
  燕昭“噢”了声,放心了。
  随即又怔。
  夜来秋风更寒,她全身为之一凛。
  不久前,吴德元怎么答的来着?
  ……改日。
  几乎同时,有脚步匆匆赶来,是从书房方向。
  不等她反应,就见来人扑通一跪,急声禀报:“殿下,大理寺的消息,一刻前典狱官点囚,发现徐……”
  不知何时起,耳边嗡鸣。
  燕昭看着人口型一张一合,听见的却只有“啪”一声,又轻又闷的声响。
  她低头,慢慢松开手,掌心泛红。
  徐宏进从狱里逃了,细笔断在她手中。
  那,她的阿玉呢。
  【作者有话说】
  掉落30小包包…
  第89章 度玉门3
  ◎天底下,哪有这么巧的事。◎
  封锁城门,全城戒严,大理寺、京兆府兼武侯铺满城搜寻。
  这是明面上的,追捕逃犯徐宏进。
  严备之下,匆匆收摊归家的商贩在赁车行停留,与车夫低声交谈,提前打烊的酒楼后堂走出个小二,拉住刚要起更的更夫。
  暮色四合,坊尾巷间,一道道不起眼的身影在不起眼的角落碰头。
  消息见闻口耳相传,满城搜寻一辆曾在公主府角门外短暂停过的马车。
  布下命令后,书云没有盯着,而是立即回府。
  找人是当下第一任务,但她另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府门外勒缰下马,书云问过守卫,快步朝寻梅阁方向去。大步间她抬头望了眼天色,秋来日短,天已黑了。
  接到急报她第一时间安排下去,又即刻打马回来。出了这样的事,殿下身边无人守着,不知……
  脚步顿在小楼外,她的担忧戛然而止。
  小窗开着,那人坐在窗内桌边,望着院门方向。
  眉宇带着疲态,脸色有些紧绷,但尚算平静。
  书云松了口气,稍稍放心。
  近来奔忙在外但也有耳闻,说殿下比从前平和安定许多,看来属实。
  她迈步进去,“殿下,臣已经……”
  “……殿下?”
  面前,燕昭定定坐着,一只手紧攥着桌角。
  听不见她声音似的,一动不动。
  没有点灯,室内昏暗。
  半晌,她才看清顺着桌腿蜿蜒向下、快要淌到地面的鲜红。
  “殿下……快松开!”
  书云惊呼一声忙去抢她的手,同时朝外喊人。
  然而小院空空,无人回应,她只好先扯出帕子给人按住,又再度扬声。
  终于有人应声去取药,有人收敛脚步入内点灯。光影一跳,室内亮了,窗边的人猛然回神。
  “书云?你回来了。”
  燕昭看向她,目如止水气息平稳,“情况怎么样?”
  “……已经在找了。”
  书云尽量平稳声音,一边给人手心上药一边汇报,“衔草司宫外的全部出动,留驻内廷的也调出了一部分。各城门出城人员记录也在查,殿下再稍等片刻。”
  说完,书云陷入犹豫。她知晓燕昭对那位玉公子有多重视,想必此时十分心焦。
  正斟酌是否该说些安抚、祈愿一类的话,就听见面前的人开口,声音甚至比她还稳,
  “好。”
  “着重搜寻城内。若真是徐宏进绑架,他必然有所谋求,不会出城。”
  “申时一刻阿玉出去,到现在一个半时辰,应该已经从马车转移,叫人往偏僻地找,听各处动静。”
  说话时燕昭任她撒药包扎,止血药粉刺痛,可她动都没动一下,看也没看一眼。
  手心被笔杆刺破又被桌角挫磨,鲜红得入目锥心,她却像觉不到痛、不是自己的手一般,毫不动容。
  过度平静,这是异常。
  书云提起了心,可还没来得及询问,耳中就又落进吩咐,
  “这里离府门不远,你在这等消息,我去一趟书房。”
  书云一怔,想问却才发现,说这话时,燕昭视线根本没有聚在她身上。
  没有聚在任何地方。
  就平静、甚至空洞地睁着,望着某个虚无的方向,声音也几无波澜,
  “书房里有徐宏进各处资产细则,还有与他关系密切的那几人,我可能看得还不够仔细。”
  “清风馆的位置到现在都没找到,阿玉大概就被带去那里,我去书房再看看,我不能什么都不做。”
  说着她就起身朝外走,书云本能地伸手去拦。
  明眼一看就知她状态不对,何况近日连番忙碌已然过度负荷,书云想也不想就开口:
  “殿下休息一会,那些就交给……”
  话至半截,书云声音一卡。
  面前的人脚步停了,就在她说出第一句后。
  怎会这么好劝?
  ……不该这么好劝。
  书云思绪急转,但下一息,肩上一重,被人猛地掀至一旁。
  脊背撞上门框炸开锐痛,她一下记起来了,但已无暇细想。
  “殿下!”
  书云撑起身去追。人已经迈出门去,脚步急乱,片刻前的平静显然全是强撑,俨然已近崩坏。
  不能让她这样出去,书云脑中只剩这一个念头,急追上去想要拦。可还没碰到人衣角,腕上就一紧,接着身体猛然凌空。
  体型力量相差太多,又是这样的状态,她根本不是对手。
  但她目的简单,她只有一件事要做,就是把人留下,把人看好。
  抛摔接触的一瞬她反缠而上,双手将人箍住一同倒向地面。
  重一摔又重一砸,书云眼前猝然发黑,只剩本能撑着清醒,朝小院内外守着的人喊:
  “退下!都退下!锁上院门,不能让殿下出……”
  “去”字还没出口,声音就被猛地扼住。
  本就混沌的视野瞬间充血,天地骤暗,只剩面前近在咫尺的眼瞳。
  已然失控,那抹琥珀色怒极亮极杀意翻涌,像是再拦就要将她生生扼死。
  但仔细看,那全是痛苦。
  书云眼前有些模糊了,因为缺氧,也因为突然翻涌的泪意。
  六年……不,七年了。
  七年前她一回错劝,殿下抱憾至今。
  书云自知不擅觉察情感,甚至有时过于木钝淡漠。但七年两千五百日,她没有一天不自责。
  画雨陪着殿下偷偷出去,她该拦的。
  殿下要去诏狱找人,她不该拦的。
  原以为现在有新人在侧,殿下已经走出来了,但没有,根本没有。
  她还是被困在七年前,被困在那个苦夏暴雨的晚上,她从来没有离开过。
  是了。殿下从没离开过。
  所以才几乎极端地想要掌控一切,才时刻紧绷从来不肯不愿也不能放松。
  从来没有走出来过,到现在都还在受无能错失的折磨。七年随侍形影不离,何其悔憾何其痛苦,她全都亲眼看见了。
  她以死谢罪也值得。
  但不行。
  从前是她无知错劝,但现在……
  书云猛地爆出一股力气,拼命去推锢在咽喉的手。燕昭惯用右手,右手掌心新伤,她心一横,撬进人掌下一按。
  理智濒溃但本能犹在,手劲吃痛*微收,空气涌入的瞬间她急忙喊,“现在不是从前了!殿下,殿下……”
  扼着她的人一怔。
  “殿下,现在不是从前了,你不是什么都没做……”
  “你不是什么都没做,衔草司在找他,几乎所有人都在找他,这些年你培养了那么多人,殿下,你不是什么都没做……”
  “你不是什么都没做……”
  书云气没喘匀就急急开口,声音嘶哑。可说着说着,她又滚滚泪落。
  颈前力道慢慢松了,燕昭盯着虚无某处,似乎在努力理解她的话。
  半晌,自言自语般喃喃重复,
  “……我不是什么都没做。”
  见她回神,书云终于松下一口气,
  “是,殿下,你不是什么都没做。而且,之前不是叫玉公子去校场跟着训练吗?”
  “我听常乐说过,说玉公子认真,学得又快又好。他会没事的,已经在找了,殿下放心……”
  书云一边哑着声音再次安抚,一边撑着地把人扶起来。
  回内院有些远,她把人扶回小楼,叫人重新拿药拿水,又吩咐人去书房取方才提到的卷宗,最后还问要不要传吴德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