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在哪。”
  【作者有话说】
  尽量肥厚中…
  掉落三十个小包包~
  第39章 心头砂5
  ◎“……小鱼。”◎
  暖阁里热闹非常,炭盆烧得很热,甜栗蜜薯还没煨好,就已经香气扑鼻。
  小炉上温着的酒不知已经添了第几遍,见燕昭又给自己倒了杯,书云在一旁忍不住担忧。
  “殿下……别喝了吧。下午宴上就饮了酒,明日还要赶路,若是宿醉,可又要……”
  书云想说“头疼”,可一想到最近许久没听她抱怨这事,反而有些不敢提了。
  燕昭抬眉瞭她一眼,端起酒盏在鼻前过了过,又伸长了手臂让她闻。
  “很淡,真的很淡,不碍事的。”
  刚要举杯,她动作一顿,转头看向身后一直安静的少年。
  “阿玉。”
  他抬眼看过来,灯火映着,一双黑眸水亮。
  “尝尝吗?”燕昭晃晃手腕,“甜的。”
  听见这话,他忙不迭摇头,眼睛都微微睁大。
  “不、不用了,我……不喝酒。”
  燕昭挑了挑眉,酒杯收回自己唇边。
  视线却没移开。
  唇上胭脂被她糟蹋得一塌糊涂,身上倒还整齐。
  穿得与之前不同,她刚才都没发现。
  还是一身素色,烛火光亮落在他身上,白得莹润。衣裳浅,人也浅,脖颈上那枚玉佩落在胸前,几乎融为一色。
  除了一处。
  腰上,他挂了串红玉珠链。
  素白衬得红玉浓郁,暖光照着,明晃晃地勾她眼神。
  不知道他怎么想的。那么瘦,腰细细的一把,什么都挂不住,一动就快要掉下来。
  颜色也太艳,刺得她眼睛都痒。
  但是……
  燕昭很慢地转开视线,杯中酒一饮而尽。
  但是,发抖的时候应该会很好看。
  刚才他说什么来着……不喝酒?反应那么激烈,想必酒量相当之差。
  那她可得试试。
  改天。或者晚点。
  她从小炉上拎了酒壶又要倒,暖阁门被人敲响了。
  坐得近的女官去开门,隐约听见叫裴小将军。
  燕昭抬了下眼又瞥开,温热薄酒倒进杯里,甜香四溢。
  秋日果子酿的酒,喝下去不太醉,只觉得迷离。
  刚递到唇边,开门的女官回来了。
  “殿下。”
  “裴小将军有事求见。”
  燕昭动作一顿,脑海先把次日种种安排跑了一遍,随即起身。
  走出两步又回过头,正对上身后朝她投来的目光。
  少年怔怔地看着她,眼底带着点不安。
  “阿玉,帮我看着酒。”
  她折返回去,俯身把酒盏塞进他手里,“我一会就回来。”
  比起里头,暖阁外冷得突兀。
  一出来,燕昭才发现酒壶还拎在手里忘了放。她轻笑了声,换了尾指勾着,问面前的青年:
  “什么事?不都已经定好了么,哪里有纰漏?”
  裴卓明垂着眼睛,摇头。
  “返程事宜卑职已经再三确认,殿下放心。”
  说完,他沉默片刻,把手里的东西递过去。“……是这个,还请殿下过目。”
  燕昭抬手,接过来之前先笑着扫了他一眼。
  “什么了不得的?不过一本……”
  裴卓明没听见“书”字,取而代之一阵沉寂。
  安静中,翻页声很慢,一下,一下,像风在回溯。
  许久,她才开口,声音淡淡的,很轻,已经恢复了往常的平静。
  “哪来的?”
  裴卓明一一转述。
  “只这一本么。”
  “是。”
  他听见燕昭深深吸了一口气,片刻后,又缓缓吐出。
  “我知道了。”
  没看他,手上翻页也没停,“好了,你先下去吧。都早些休息,明日……”
  话到一半,戛然而止。
  裴卓明抬眸,昏暗里,那双琥珀色的眼睛垂着,一眨不眨,睫毛却又在微颤。
  顺着视线,他看向那本手记正翻开的一页。
  纸页泛黄,肆意笔迹凌乱。边角,挤着几行小字,字迹稚嫩,显然出自少年人之手。
  视野忽地一空。
  面前的人一言不发离开,抬头时,只看见一个背影。脚步很快,甚至仓促,他很少见到她这样的匆忙,除了涉及到那个人的时候。
  “……殿下。”
  她没回头。
  -
  暖阁坐落在太守府一角,小径走出去,左右两个岔道。
  其中一条燕昭很熟了,最近这段日子频频往返,哪怕深夜里也熟悉无比,但她停也不停地踏上另一条岔路。
  走得很快,迎面有凌冽寒风吹来,又从她耳畔向后倒流。
  太守府里最华贵的一间院子,却因为被空置太久,冷暗得像是与人世隔离。有守夜的侍女跟上来,似乎在问热水或是别的什么,她点头又摇头,摆手打发下去。
  脚步慢了,可耳边风声还在鼓噪,眼前一切都像慢动作。
  推门,点灯,打开刚收拾好的箱笼。一层层翻开,衣物,用具,箱笼最底下的暗层。
  一个木匣。
  老旧的、边角脱漆的木匣,和面前的箱笼以及周围的一切比起来,朴素得堪称简陋。
  但捧起来的时候,她用的是两只手。
  燕昭在桌边坐下,嫌手边酒壶碍事,就揭了盖子一口饮尽,怕烛台歪了走水,就推到最远。
  或许是因为光线暗了,眼前开始变得模糊。
  可能是喝了酒的缘故,她心跳得很快,快得手指都微微颤抖。
  昏暗里,机关转动一声轻响,匣盖弹开,被她试图锁住的时光扑面而来。
  一样、一样,都已经被反复摩挲过无数遍。若是往常,她一定会再虚虚轻抚一遍,给快要消逝的过往再添一层毛边。
  但不是现在。
  现在,她顾不上看,一样一样动作轻轻往外取,直到匣子最底下,仔细叠好的一块绸布。
  雪白上模糊地写着几个字,她慢慢展开,摆在摊开的手记边上。清瘦字体有些歪斜,笔画末尾习惯性拉长,带着些稚嫩的飘逸。
  同一个人的笔迹。
  燕昭蓦地轻笑了声。
  多神奇。与那个人有关的一切被下旨烧了个干净,那天她在宣政殿外求了整日,直到中暑昏过去,也没能留下半点。
  现在,就这么突然地出现在她眼前。
  笑意尽了,她才把手记翻回扉页,一页一页、小心翼翼地翻看。
  第十六页,大字写着几行药材药性,小字在边上标注:
  「此物极苦」
  第二十四页,满纸医案潦草,小字在底下写:
  「祖父字略丑」
  第四十一页,抄录了几行古籍,用词晦涩,小字歪歪扭扭:
  「绝非人言也」
  又翻一页,小字带着点苦闷:
  「难道这医非学不」
  最末一笔猛地一歪,应该是是乱写乱画的行为被抓了个现行,正在挨教训。
  燕昭看着,一下笑出声来。
  她实在有些想象不出来,小时候那么恭谨拘束的人,怎么会做出这种胡闹的事情。
  到底是什么样的情况下,才会这样肆意无保留地说话?
  在祖父的手记上胡乱写画,挨手板子了吗?
  可笑着笑着,她唇角一颤,缓缓僵住。
  她想象不出来。
  写下这几行字时他的表情,她想象不出来。
  被祖父责罚时他的模样,她想象不出来。
  想在脑海描绘那个影子,却只有一片空白。白骨的白,苍白的白,无措无力的白,像茫茫大雾前后左右笼罩,一片空白。
  燕昭慢慢闭了闭眼睛,合上纸册,摸索着把面前的东西一样样放回匣中。
  不能再看了,也不能再碰了。
  他留下的痕迹少得吝啬,最先收走的就是她的记忆。现在,就连这些辅以回忆的凭证都已经老化,干枯发黄。
  下次再打开的时候,会不会只剩一匣齑粉?
  那他就真的不存在了。
  她撑着桌沿站起来,酒意恍恍惚惚上涌,灯火都是重影的,有些醉了。
  一回头,屏风后不知何时多了个浴桶,她眯着眼睛看着,才想起刚才有侍女来过,送了热水,又被她全赶走。
  刚才……多久之前?不记得了。浴桶里冒着的白汽已经微弱,水都凉了。
  正好,燕昭想,正好,她现在需要一点凉的。
  温凉包裹身体的一瞬间,她才意识到自己手里还攥着个柔软的东西。
  密织经纬抗住了时光,再入手仍然柔滑。她摊开绸布举在眼前,再次慢慢读上面的字。
  清瘦的字体,末尾轻轻拉长的笔迹,又因为写在柔滑面料上,而有些狼狈的歪斜。
  醉意朦胧的视野里,墨黑被晕成一团,好久,她才看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