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手指搭上门扉,她又想起一事,回身开口:“殿下……要把玉公子叫来吗?”
  虽然她不太清楚为什么,但每次他在边上时,殿下的头痛症似乎会轻一些。
  听见这话,燕昭捏着书页的手指一顿。
  马车里那一幕,不可自抑地闪回脑海。
  衔着她衣带的唇齿,潮湿的固执的眼睛,被她拽着头发仰起的脸。
  她重重闭了闭眼。
  “不用。”
  接着猛地翻了一页书,力道之重,险些将书页撕破。
  然而,她不想见的人却自己找上了门。
  门被敲响,风雪里响起侍卫的声音,带着隐忧:“殿下……玉公子发了高热,您要去看看吗?”
  -
  虞白蜷在通铺一角,身上盖着几层毯子,冷得发抖。
  隐约听见有人推开门,随队医师在和谁说他的病情,说服了药还没起效,接着战战兢兢告罪。
  是谁来看望他了吗,他想,他病得不重,只是有些起烧。
  喝下的药也并非无用,带去赈灾的药都是保守的方子,要久一些才起效。
  他睡一觉就好了。
  他昏沉沉蜷缩着,听见有脚步声走近,依稀像是在问他话,他听不太清。
  眼皮太沉,以至于睁开眼后,看见燕昭站在床边,他还以为是在做梦。
  梦里,她伸手贴上他额头,凉意舒适,他迷迷糊糊蹭了蹭,再次闭上眼睛。
  燕昭低头看着几乎被毯子吞没的人。
  “……怎么烧这么重?”
  露在外面的小半张脸烧得绯红,她手指贴上去,像握住了炭。
  旁边医师忐忑地要跪,被她抬手止住。
  下午在车里就感觉他脸颊发烫,当时她还以为是他羞愤难当,现在想来,应该是已经起热了。
  刚收回手,就看见他难受地蹙眉,嗫嚅着说着什么,听不清。
  她俯身靠近,撑着床沿,盯着那双烧得嫣红的嘴唇。
  很久,才辨认出来他在说什么。
  他说,殿下,带我走。
  燕昭原本想让人多搬几个炭盆来,可话到嘴边莫名变了。
  “起得来么?”
  她在他脸颊轻轻拍了拍,“去我那边睡。”
  直到夹着雪的风刮到脸上,虞白才意识到这不是做梦。
  燕昭来看他,而且要带他去她的禅房睡。
  只有她一个人的禅房。
  和她一起睡。
  他本来就混乱的心跳一下溃不成军。
  然而,很快他发现他自作多情了。
  燕昭指了指床榻让他躺下,然后看也没多看他一眼,径直走回桌边继续看书。
  “殿下……不睡吗?”
  她摆摆手。
  禅房里静了下来。
  喝下的药渐渐生效,虞白感觉脑袋清醒了些,也不困了,就静静看着烛光下的人。
  天气寒冷,她披着件貂裘,刺绣暗织,映着烛火金色。
  是马车上那件裘氅。
  回想起当时,虞白又觉得脸颊发烫。
  那一瞬间,他们离得好近。
  近得几乎马上就……
  燕昭不讨厌的吧,他想,他从她眼睛里看见了惊艳和沉迷。
  莫名地,他也不讨厌。
  明明是很羞耻的姿态,抱着卑鄙又肮脏的目的,但他竟然一点不觉得屈辱。
  甚至回想起来,还会心跳加速。
  自欺欺人的掩饰彻底粉碎,他反而感到坦然。
  这个,他也喜欢。
  喜欢勾引她,想要继续。
  正心猿意马着,突然,燕昭有所察觉般抬头,正正逮住了他视线。
  “怎么还不睡?”
  虞白条件反射闭眼,片刻后想到什么,又缓缓睁开。暖黄烛火摇摇晃晃,他看见燕昭合上书,朝他走过来。
  “难受?”她一手撑在床沿,“还发烧么?让我看看。”
  手背有些凉,轻轻落在他额头上,又反过来用掌心贴了贴。
  “好多了。睡吧,明天还……”
  她声音蓦地顿住。
  是被他的动作打断了。
  虞白牵住了她刚要离开的手,等了等,见她没甩开,又把指尖塞进她掌心。
  说,殿下,我好冷。
  空气静了一瞬。
  燕昭缓缓垂下眼,看向她被勾住了的手,片刻视线又回去,看躺在她身前的人。
  还以为是又发烧了。
  结果不是啊。
  面前枕上,他黑发散开,脸颊带着点未褪的病红,整个人浓墨重彩得像画。
  尤其那双嘴唇。
  她才发现他连嘴唇也诱人,薄厚适中,花瓣一样,上唇还有个圆珠似的凸起。
  唇瓣烧得嫣红,看起来很烫,很……
  软。
  燕昭反手使力,把他的手按在枕边。
  “你病着。而且,这里是寺庙。”
  她俯低了些,一字一顿,“阿玉,你是想渎神吗?”
  那双眼睛被她的阴影笼罩着,缓缓眨了一下。昏暗中,潮湿变得迷离,清冷变成无谓,仿佛百无禁忌。
  少年直视着她,轻声开口:
  “殿下,我……不信神明。”
  【作者有话说】
  下章入v啦~爱每个宝宝!![亲亲]
  第22章 冰雪之下3
  ◎“晚上老实点,不要乱动。”◎
  幸亏正殿里的神像损坏了,燕昭心说。
  不然怕是要立即显灵,责罚面前这个大逆不道的家伙。
  她攥住他的手塞回被子里,强硬地按住被角,“睡觉。”
  大概是烧得说胡话了吧,又在勾引她。
  还是说她什么行为给了他错误的暗示?逼得他发着烧也要做这些违心的事。
  她叹了口气,决定不与病人计较,坐回桌边拿起卷宗继续翻看。
  虞白被裹了个严实,躺在被子里发愣。
  ……怎么回事。
  她从前不是擅长克制的人呀。
  难道是他做得还不够……
  失落片刻后,他忽地明白了。
  是因为他还在生病吧?虽然他并不介意,但……
  这算是关心吗?这是关心吧。
  他一下又心口痒痒地热了起来。
  烛光下,她捧着书看得很认真。只是她手里的书页好可怜,听起来快要被撕破了。
  似乎……心情不好。
  他想帮她解忧。
  另一只手还拢着手炉,攥得很紧。
  手很冷吗……
  他也想帮她暖手。
  正好他还没完全退烧,他很烫。
  脑子里乱七八糟想着,虞白迷迷糊糊睡着了,禅房里只剩下躁动的翻页声响。
  不一会,翻书的动静也慢慢平静下来,只闻窸窣雪落声。
  等燕昭看完所有文书,预备好种种事宜,再抬头时,门窗缝隙里已经透出明光。
  一整夜。
  她这才闭了闭眼,伸展了下酸痛的肩颈。
  这几年,她习惯性压缩睡眠。一闭上眼就是噩梦不断,她相信换了谁都无法贪睡。
  天快亮了,山野里响着喜鹊鸣唱。觉是不用睡了,她索性站起身,推门走出禅房。
  大雪未停,但势头已经稍稍收敛了些。放眼望去天地空茫,入目尽是无瑕洁白,单调干净。
  燕昭看着,蓦地又想起儿时贪玩的那些年。
  于是她俯身抓起一把雪。
  雪白聚在她掌中,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融,很快,化成了一汪冰凉水渍。
  多脆弱,又轻,甚至不如鸿毛。
  让她想到埋在西山的那把白骨。
  燕昭看着那一小捧雪水,久久沉默。
  她曾经以为真的找到了她的‘雪人驸马’,没想到一语成谶。甚至还没等她揽人入怀,就化了、融了,散入尘土。
  手心的潮湿变得半干,她再次俯身,又攥了一把雪。
  寒风里,她的手掌已经冰凉,这次,雪没有化。
  冷到极致,她甚至感觉到了烫。
  和昨晚那只塞进掌心的手一样烫。
  燕昭视线从雪上移开,看向身后禅房的门。莫名地,她觉得他也像雪做的人。
  一样的素白,一样的冷清。
  哪怕嘴里说着邀请的话,脸上也没什么表情。
  可这念头刚一闪过,就被她毫不犹豫否定。
  不对,一点都不像。
  尤其他昨晚那副样子。
  像滚烫的炭火,像妖异的桃花,像修行拙劣但又天生诱人的妖精,唯独不像雪。
  越想,燕昭越觉得心口莫名发躁,索性一把捏碎了手中的雪球。
  银白跌落一地,融回雪中。
  不远处突然响起动静,有人推门出来。燕昭回过头,看见个隽秀青年。
  “裴小将军。”
  青年身上劲装单薄,站在雪里像棵清瘦松树。视线一撞上,话还没说,他忽地先红了脸。
  燕昭一下有些无奈。
  自上次让他检查话本的任务后,好一阵没见过他,直到现在还是这副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