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殿下,玉公子到了。”
  厢房外,一身白的少年垂着头站定,明明穿得那么厚,却还是显得纤细又脆弱。
  不知是冷得还是什么,看起来身子都止不住瑟缩。
  燕昭扬起一点笑,朝他招招手。
  “阿玉,过来。”
  门外,张为脸色愈发难看。
  他只是试探就遭了训斥,而徐宏进送去的人却倍得青眼。
  这已经不是单纯送‘礼’的范畴。
  他混迹<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tags_nan/guanchang.html target=_blank >官场数十年,这里头暗含的意思,他还不清楚?
  先帝从明面上将他赶下牌桌,而面前这位长公主,借着摄政权在手,想把他彻底驱逐出局。
  他面上不显,但在心里暗恨。若非先帝削他实权,女儿又在宫中急病薨逝,断了宫内外的联络……
  哪能有她在这耀武扬威的份?
  但眼下无法,他再不甘也只能忍着。
  他攥在袖中的手微微颤抖,怒气几乎爆发,叫嚣着想找个抒发口。
  然而,像是嫌他今天受的屈辱还不够似的,厢房里,燕昭再次开口,意味深长。
  “张太傅,有的事,还是交给年轻人来办吧。”
  她一只手将那个少年揽进怀里,朝外头命令:“关门。”
  第16章 桃花3
  ◎“帮我解酒吧。”◎
  门一关上,厢房里暗下来,环在他腰上的手也接着松开了。
  燕昭站起身,慢慢走到一旁的软榻躺下。
  虞白悄悄看了眼,她闭着眼睛,神色有些疲惫。
  是真的醉酒了吗……
  他不敢问。
  甚至在心里暗暗期盼,希望她千万别叫他过去。
  心口还剧烈跳着,片刻前的惶恐还未散尽。
  在四下无人之处撞见徐宏进,他以为会被逼问些什么,或者命令他去做什么事,可都没有。
  徐宏进像没看见他一样,目不斜视走过。
  但他还没来得及松口气,后头赵九河跟上来,冷冷睨了他一眼,擦肩而过的瞬间,往他手中塞进个东西。
  是张纸条。
  现在还在他手里。
  出来找他的侍卫接着就出现,他根本没机会丢。
  纸条已经快被他手心的冷汗沁湿,冰凉,可他却觉得像握着炭火。
  然而,越怕什么越来什么。
  下一刻,他就听见燕昭开口,声音带着点慵懒,
  “过来。”
  他呼吸一滞,瞬间紧绷,几乎是一步一步挪过去。
  借着大氅遮掩,他把东西塞进衣襟最深处,小心翼翼问:“殿下……有什么吩咐吗?”
  燕昭挑眉看了他一眼,琥珀似的眼瞳掺了些混沌,喜怒不明。
  “手上功夫有吧?”她点点自己前额,“帮我按按。头疼。”
  虞白一怔,条件反射点头,可接着又顿住了。
  她躺在软榻上,帮她按头的话,他得跪着。
  他的腿……
  “怎么了?”
  燕昭显然耐心不多,见他迟疑,已经皱起了眉。
  虞白赶忙说没事,咬了咬唇,硬着头皮屈膝。
  可不久前翻出亭子时,他摔得太重,膝盖小腿还火辣辣地疼。刚一挨到地面,他就疼得全身一颤。
  “怎么回事?”
  燕昭敏锐地觉察出异常,“腿上有伤?之前的早该好了吧?”
  “没有……殿下,没有伤。”
  虞白疼得大脑迟钝,根本没意识到她怎么知道他之前腿上有伤,本能地转移开话题:
  “殿下……是醉了吗?需不需要我……”
  话还没说完,他就被打断了。
  燕昭伸出一只手,轻飘飘挑起他身上大氅,示意他自己看。
  他视线跟着过去,看清之后,瞬间哑言。
  狐裘下摆污糟一片,沾了泥雪不说,还被勾出几道裂口,挂着破碎的冬青叶。
  ……漏洞百出。
  他懊悔地闭了闭眼睛,无措和忐忑一起涌上来,烧得他脸颊发烫。
  “怎么弄的?”
  “我……”
  他刚想低头,突然有只手伸过来,钳住他下巴。
  燕昭扳高了他的脸,眼睛半垂着俯视他,“说。”
  “我……摔的。”
  “摔的?”她挑挑眉,“张府这么平的路,你还能摔着?被鬼追了?”
  “不是……”
  虞白咬咬唇,知道已经不能再隐瞒。
  她已经在不耐烦的边缘了。
  “殿下离开亭子的时候……我没及时跟上去,再想过去的时候,就被侍女拦住了。”
  “然后呢?”
  “然后……我就翻过护栏跑出来,出来……找殿下。”
  燕昭顿了顿,眯起眼睛,又把面前的少年仔仔细细打量了遍。
  不知是因为紧张还是什么,他脸颊已经泛起绯色,睫毛一个劲抖着,像被擒住的蝴蝶,在拼命挣扎。
  “找我。”
  “是……我发现,那位夫人给殿下的酒,好像有问题……”
  “所以,你就跑出来找我?”
  尽管已经隐隐猜到原因,但她还是问,“为什么。”
  “我……”
  他几次启唇,仿佛答案无比艰难。
  “你担心我?”
  扑朔的睫毛一下滞住了,仿佛蝴蝶僵死,蝶翼下甚至透出隐约水光。
  他抿住了唇,很慢地点了点头。
  燕昭沉默了一瞬。
  惊讶之余,又觉得有些想笑。
  担心她?
  她忽地想起前两天晚上,在书房。
  当时他没头没尾来了句别太辛苦,她还以为是想偷看她桌上的官员名册,怕被发现才随便找了借口。
  所以……是真的在关心她吗。
  她视线从他身上一寸寸扫过。
  一片狼藉。衣摆脏兮兮的,袖管上也沾了一片泥。估计除了腿上,另还有好几处摔伤。
  他到底是怎么从亭子里跑出来的。那个圆亭那么高,底下密匝匝全是冬青,看着都扎得疼。
  又是怎么拖着伤到处找她的。
  已经不记得是第几次,她从这个少年身上感到意外。
  居然会担心她。
  没人讨厌这种暧昧的意外。
  她勾唇笑笑,松开了端着他下巴的手,接着换了个姿势侧躺,让出一半软榻,还轻轻拍了拍。
  “上来,”她说,“我看看伤。”
  虞白一下子睁大了眼睛,本能地摇头,“不、不用……啊!”
  由不得他拒绝,燕昭伸手攥住他衣领,一下将他拽上了榻。
  拽到她身边。
  他一下屏住了呼吸。
  太近了……几乎像是被她抱进了怀里。
  “找我的时候摔的,这伤不就等于为我受的?”
  她声音从侧上方落下来,虞白不敢睁眼,只能感觉到她的呼吸,近在咫尺,带着淡淡酒气,滚烫又蛮横。
  像炭火本身。
  “既然是为我受的伤,”她说,一边捉住了他的脚踝,“那,让我看看怎么了?”
  虞白低低惊呼了声,整个人彻底僵住。
  手心比呼吸还烫,隔着薄薄一层锦袜,几无保留地灼他脚腕。心跳太快了,他胸腔都有些痛,可紧接着,滚烫就被新的知觉冲散。
  燕昭屈起他的腿,屈到胸前,然后推高了他的衣摆。
  彻底无法思考了。
  和他快要崩溃的样子相反,看清的一刹,燕昭缓缓皱起了眉。
  这穿的是什么?
  冬天,中衣亵.衣都要更贴身些才暖和。但他身上这个……
  裤腿松松垮垮的,都能装下两个他。
  她第一反应是量尺寸的侍从敷衍了,没好好办差。接着,她才后知后觉明白过来,是他太瘦了。
  简直是一把骨。
  柔软锦袜之下,踝骨硌着她掌心,像干枯的枝条。她用力,枝条就抖,仿佛下一息就要折断掉。
  她有些无奈。
  “公主府少你饭吃了?”
  大概是羞赧极了,少年紧紧咬着唇,闭着眼睛不说话。
  燕昭继续推高裤角,露出他一截小腿。
  骨瘦,苍白,显得伤痕更醒目。
  鲜红的,暗色的,新留下的挫伤,没褪尽的淤紫。斑斑点点印在他几乎可以说是嶙峋的身体上,看起来支离破碎。
  她越看,眉头皱得越深。又得让府医多开一味药了,她心想,药膳也得安排上。
  要不索性从他的月例里扣掉药材的钱?
  长长记性,省得他总旧伤未愈又添新痕,累得她不停修补。
  她心里是这么想的,手却不由自主地伸了出去。
  在他膝上的红肿按了一下。
  手里握着的脚踝猛地一缩,少年咬住了呜咽,身体却本能地挣扎。
  踝骨蹭得她掌心发痒,她视线一抬,看见他微微蹙起的眉尖,觉得心里也在发痒。
  “很疼?”
  他整个人都在颤.抖,摇头的动作却毫不犹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