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顾书迟微眯起眼来歪头看着她,眼神迷蒙得像是喝醉了酒——这表情太过熟悉,那天她被拽进车里的时候,他也是这副表情。
  那日的场面重新浮现了出来。
  温舒白想起自己根本没有喷香水,于是赶忙伸手从包里掏出自己准备好香水,手忙脚乱地喷了两下。
  因为太过慌张,她喷香水的对象并不是自己,而是顾书迟。
  顾书迟凑在跟前的脸忽然被她的香水喷得湿漉漉的,他下意识闭上眼,立马站直了身子,脸上套上了痛苦面具。
  他连着打了好几个喷嚏,根本停不下来,甚至整个人都踉跄往后倒了几步。
  温舒白攥着小瓶子,心脏依然砰砰直跳,耳边传来他咬牙切齿的声音。
  “温——舒——白——”
  然而因为喷嚏不断,他连她的名字都喊不连贯。
  温舒白回过神来的时候,顾书迟的五官已经拧成一团,像是垃圾桶里团成一团皱巴巴的废纸。
  她赶忙从茶几上抽了几张纸递到顾书迟跟前,说话都有些结巴,完全不敢看他的眼睛。
  “顾、顾老师,你没事吧。”
  这是把香水当防狼喷雾使了。
  顾书迟不悦地瞪了她一眼,锐利的目光像是要剖解她,他大力抽过她手里的纸巾,然而喷嚏还是接连不断。
  普通人被喷了香水也不至于有这种反应。
  顾书迟这喷嚏不断的样子像是被谁下了咒。
  “顾老师,你、你不会有鼻炎吧?”
  但据她所知,鼻炎患者应该也不至于反应激烈成这样。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顾书迟的鼻子尖已经因为揉搓变得发红,他整个人摇着头跌坐到沙发上,休息了片刻,喷嚏终于缓了下来。
  他也终于有力气找她算账了。
  “温舒白你给我过来。”
  温舒白手里还攥着那小一小瓶分装的香水,讪讪地挪到他的跟前,垂头不敢看他,像个做错了事的孩子。
  她站在他的右手边,顾书迟食指抵在人中,看起来还是一副很痛苦的样子——大概痒得难受。
  他又顺手抽出来好几张抽纸,时不时的还会打一个喷嚏。
  “顾老师,你不会真的有鼻炎吧?”
  “......”
  他黑着脸回头瞪着她,也不说是不是。
  温舒白尴尬地挠了挠额头,又挤出假笑关心着问:
  “要不然我去给你买点药?”
  “不用了。”
  他一口回绝。
  这会儿他浑身都是那浓郁的栀子香,香到冲鼻,温舒白只是站在他手边,都觉得浓郁得让她想要远离,有点像重回了之前在早高峰的地铁。
  “不好意思啊顾老师。”
  “不好意思的事少做。”
  “......”
  他脸上满是不高兴,等那喷嚏终于平稳了下来,他起身就往楼梯走。
  温舒白趁他离开,赶忙掏出香水小样在自己身上喷了喷,省得他一会儿下来又找自己的麻烦。
  等顾书迟再从楼上下来的时候,已经过去一个小时。
  他换了身浴袍,微微敞着,露出他白净的皮肤,他边下楼边用毛巾擦着湿漉漉的头发。
  温舒白正伏案做着rita给她布置的工作,见楼梯那边有了动静,这才抬起眼来。
  朝她走过来的时候,脸上依然写着不快,温舒白赶忙将目光移回电脑前,假装很认真地在核对文件。
  温舒白的余光瞥见他走到她的跟前,又似乎正叉腰望着她的电脑屏幕。
  这种感觉就如同上学时期考试的时候被监考老师盯着试卷看,让她心思全无,电脑上的汉字一个个都扭曲模糊到她完全不进脑子。
  顾书迟立在那里也不说话,温舒白却敲不下去字了,两个人就这么僵持片刻,她终于忍不住抬起头来,想问他到底在看什么。
  等她抬眸对上他那锐利的目光时,她才发现,原来这人盯着的一直是她。
  “故事好听吗?”
  他寒气逼人,居高临下地睥睨着她,无端丢来这么一句话。
  她一时没太明白,顺口就问:“故事?”
  但也是这个瞬间,曼曦那番话像源源不断冒出的山泉那般充斥着她的大脑。
  她下意识想要逃避他的目光,却忽然注意到他领口那条绳索又摘了去。
  她反应过来他指的是什么事,于是颤颤巍巍地站起身来,刚打算低头认错,下颚却被他的手指捏住轻轻抬了起来,对上他那凌冽的目光。
  他嗅到了她身上新添的栀子香,满意勾了勾嘴角:“现在知道要喷香水了?”
  温舒白不敢搭话,伸手撑住椅背,却忽然觉得他的指尖微微有些用力。
  “怎么不回答我,我问你故事好听吗?”
  温舒白心里害怕,一种窒息感像是藤曼缠绕着她的脖颈,好像话到嘴边了,却怎么都发不出声音。
  她害怕地望着顾书迟,仿佛看见他嘴角若隐若现的獠牙。
  “顾、顾老师,你能不能先放手。”
  她一副求饶的口气,眼里满是哀求。
  “你听我说,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顾书迟周身似乎都萦绕着唬人的黑色气焰,见她怯生到发抖的样子,这才微微一敛眸,松开了手。
  温舒白这才觉得自己的下巴尖被捏得有些发疼,顾书迟在斜靠在桌沿,听她辩解。
  “我真的不是故意要开门的。”
  “我当时在家,曼小姐一直在摁门铃,我本来想着躲躲看,结果她直接给我打了电话来......”
  “我想着万一人家有急事呢。”
  温舒白越说声音越小,顾书迟一动不动地盯着她,像是要把她的脸上盯出洞来。
  “其实她也没跟我说什么,我就是开了门,然后告诉她你不在,她就问了几句然后就离开了。”
  温舒白心虚地咬了咬下唇。
  她又撒谎了。
  可是她不撒谎要怎么办呢,如果顾书迟知道了曼曦同她的谈话,恐怕真的会大发雷霆。
  这和偷窥他的秘密有什么分别?
  也许同偷窥唯一的不同只在于她只是共犯。
  顾书迟闻言轻嘲地笑了起来:“温舒白你是不是把我当傻子玩?”
  温舒白愣了愣。
  “为什么总爱撒谎呢?嗯?”
  温舒白诧异地睁大了眼睛,一时间连狡辩下去的勇气都没有了。
  难道顾书迟什么都知道了吗?
  是怎么知道的呢?
  是曼曦转头就告诉了他吗?
  温舒白心里乱糟糟的。
  她脖子上还戴着那天曼曦送她的项链。
  顾书迟似乎也注意到了她脖子上多了一条项链,于是伸出手指勾了勾上面的坠饰,放在指尖把玩着观察了一会儿:“一条项链就把你收买了?”
  温舒白拼命地摇头:“不是的,不是的,我没有......”
  然而她就是心虚,自己原本也是觉得好看,想着在顾书迟回来之前戴几天。
  谁知道他跟做鬼似的,无声无息就摸了回来。
  “那你说,是什么?她让你帮忙,你就这么答应了?”
  她不敢承认,也不敢否认。
  总之人情是欠下了。
  但是她那会儿只是想着,或许曼曦原本只是为了挽回一段感情,又或者是真的纯粹是让老人家能够安心,能做什么坏事呢。
  她一直都想着要把这个人情还回去的。
  “顾老师,对不起,但是我可以给你保证。”
  “保证什么?”
  他挑挑眉,似乎来了兴趣。
  “如果她要我做的事我觉得我做不到,我不会做的,项链的事,我会想办法把这个人情还回去,你和曼小姐的私事我也不会出去给其他人乱讲。”
  “虽然我答应了要帮她,但是我不会做伤害你的事。”
  “我保证,永远不会伤害你。”
  顾书迟的神色似乎缓和了些,目光在她身上游离,沉默着没说话。
  温舒白胸口一起一伏,扶着椅背的手浸出了一层薄薄的汗意,小心翼翼地观察着顾书迟表情的变化。
  他刚刚缓和下来的表情又忽然沉了下去,有些不屑地别开脸去,阴冷地丢来一句:“那你觉得,我凭什么相信你?”
  “这话你也对不少人说过吧。”
  温舒白一怔。
  她很少会给别人做这样的承诺,哪怕是云清也没有过。
  毕竟伤天害理的事她做不出来。
  但这话她的确说过。
  只有一次。
  许多年前,她曾对刀刀说过。
  顾书迟见她不回答,于是顺着往下说:“那你做到了吗?”
  “我......”
  她一时有些恍惚,仿佛沉入回忆的深海。
  刀刀似乎又跑到了她的跟前,满脸怨念地望着她,恶狠狠地喵喵叫着,一声声地质问她,为什么要狠心抛弃它。
  她失神跌到椅子上,手肘撞到了椅子的硬角,酸麻和疼痛从触点蔓延开,然而她却几近麻木,眼神空洞地望着地面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