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没有什么特别的吗?”
  “你干嘛突然问这里?爱上这儿的啤酒了?”
  温舒白眼眸垂了垂,在心里盘算着要不要提起姐姐的事,想来想去,觉得提一嘴似乎也无可厚非:“我......有个姐姐,她现在在这里。”
  顾书迟挑挑眉,有些惊讶:“你还有个姐姐?亲生的?”
  温舒白点点头:“但是她比我大挺多岁的,所以很早就离开家里出去生活了。”
  顾书迟沉默了一会儿,又默默灌了口酒。
  “你姐怎么没接你过去?都出国生活了,应该不差钱吧?”
  顾书迟看着她这样子,实在觉得不可思议。
  温舒白之前苦苦抱怨自己毕业之后因为太缺钱,差点儿过上吃了上顿没下顿的日子,怎么也无法将她同这位出国在外的亲姐姐联系在一起。
  温舒白咬了咬牙,重重叹了口气:“很多年没联系过了。我考上大学那年,还是一个陌生的姐姐找上我,说是我姐的朋友,然后给了我一张卡,里面存了些钱,我这几年就靠着这笔钱和助学贷过着日子,时不时的画点散稿赚点小钱。”
  说着她又喝了一口酒,这啤酒酒精度比她之前喝过的要高有些,味道醇厚上头,这会儿已经有了些飘飘然的感觉。
  “以前也给杂志社投稿子,想着能不能常驻插画专栏,可惜一直被拒稿。”
  她曲起双腿搭在椅子上,歪头看向顾书迟:“顾老师,所以我一直都特羡慕你——你这样的人,你们的稿子一稿难求就算了,还一堆人排着队要。”
  也许这两年因为顾书迟常年拖稿的问题,很多人已经惧怕同他约稿,但是此前,他名声在外时,何曾有过自己这样的困境呢。
  “别把我说这么幸福。”
  “你不幸福吗?”
  “不幸福。”
  他几乎是毫不犹豫,看他不苟言笑的样子不像是在故意抬杠,换做别人,温舒白一定会不屑一顾地骂他无病呻吟。
  像他那些色调阴暗的作品,像他那些技彩繁复的描画,也像大学里那些同学私底下对他的评价。
  但这一刻看他的表情,温舒白竟然打心眼里觉得他说的是真的,也不知道自己这几句话让他想起了什么,他的表情忽然变得严肃又哀愁了起来。
  温舒白看着他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知趣地没有再问下去,两个人就这么各怀心事地喝起酒来。
  可是温舒白不明白,他这样的人生究竟还有什么不知足的呢。
  夜里的海漆黑如墨,温舒白望着这一片寂寥的风景,脑子里竟然冒出来之前付姨说过的话,说他家里情况复杂,但自己又不方便多说。
  她隐隐猜到些什么,回过头去望着他,一副想问又不敢问的样子。
  顾书迟感受到了她的目光,轻轻朝她一瞥,有些不耐烦:“别这么看着我。”
  “我就是觉得你挺有意思的。”
  “哦,我又有意思了。一会儿嫌我烦,一会儿说我幸福,一会儿又说我有意思。把我当多面体了?”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就是觉得......顾老师,你有没有玩过拼图?”
  顾书迟点点头:“无聊的小游戏。”
  “哪里无聊了?很有意思的好不好,我现在觉得,你就像一副名画拼图。”
  小时候温舒白在学校门口的商店里看见过那种大盒子装的名画拼图,盒子巨大无比,被高高放在货架最上面最显眼的位置,封面印着一副巨大的蒙娜丽莎,那会儿温舒白只能望着它眼馋,看着那标签上昂贵的标价望而却步。
  她那时候每天都会眼馋着去看看。
  直到某一天,她高高兴兴走进商店时,发现一个穿着粉色裙子扎着高马尾的小女孩正兴奋抱着那盒拼图站在老板跟前,她身边站着她的父母,老板用计算器给他们一家人算价格。
  再然后,在温舒白羡慕又失落的表情里,看见小女孩的父母牵着她的手,带她上了一辆擦得锃亮的小汽车,留给她的只有空落和满地的尾气。
  那价格她至今都舍不得买,何况十几年前。
  “像拼图然后呢?”
  温舒白笑得眉眼弯弯:“永远猜不到下一块什么时候能找到。”
  顾书迟笑了笑:“万一现在看到的我已经是一副完整的拼图呢。”
  “不可能。”
  “嗯?”
  “我总觉得你藏了很多事。”
  顾书迟盯着她沉默了一会儿,又一次伸手同她碰了碰杯:“那就期待你真的探索出真相的那一天好了,大侦探。”
  温舒白眨了眨眼,所以,他这是默认了?
  又或者是,默许她继续探索他了?
  温舒白竟觉得有些兴奋,总觉得呆在一个谜团身边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
  两个人夜里就这么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谁都没注意时间,温舒白酒到中途,终于上了头,摇晃着脑袋边夸酒好喝,边哈哈大笑,活像个喝得烂醉的酒蒙子。
  出乎顾书迟的意料,温舒白这个晚上竟然没有哭。
  他原本想着,白天她经历了那么些事,总该痛快哭一场才解气,然而她没有。喝到后来,和他聊些有的没的,乱七八糟的什么都说,上一秒还在说猫,下一秒就开始说大学宿舍的事。
  顾书迟也没太花心思,只是她问一句,他就接一句,像个没有感情的陪聊机器。
  -
  温舒白是被放在肚子上的手机铃声给吵醒的。
  她睁开眼来,发现自己头顶上竟然立了把太阳伞,身上搭着一条薄薄的被子,酒瓶被收走,身边顾书迟的椅子上已经空空如也。
  手机还在响个没完,她顾不上这么多了,于是慌乱地摸出手机来,上面显示着云清的名字。
  这会儿她还有些困意,不知道是不是昨晚喝了酒的缘故,这会儿她觉得困到眼皮都有些撑不起来。
  于是她懒洋洋地点了接听,将手机调成外放搁在胸前,又闭目养神起来。
  “喂?白白啊,你在家不。”
  “没呢。”
  连声音也有些有气无力。
  “诶,那你在哪里呀?”
  “我在我老板家里呢。”
  这个点温舒白脑子还不太清醒,云清问什么她就老老实实答什么,直到听到云清的惊呼,她都还没有意识到什么不对。
  倒是电话那头尖声尖气的叫声让她的困意散了不少。
  “白白,你和你们老板一起过夜了?”
  “是啊,我俩......”
  说到这里,温舒白忽然意识到了有什么不对,猛地从椅子上坐了起来:“不是不是,清儿我俩啥也没干。”
  然而云清已经不太相信了,在那边大呼小叫:“我说呢,今早上魏帅哥忽然给我发信息问我之后有没有时间去周正阳的私人宴会,说是顾书迟让去的。”
  “我还在寻思,怎么就突然问上我了,刚开始还以为借的是魏帅哥的光,没想到是借的白白你的光啊,那可是大名鼎鼎的周正阳。”
  温舒白此前其实并不太关注这些商界大咖,只知道那些品牌的名字,要不是之前唐清清的事,她大概也不会想到,如此遥远的一个人竟然可以一睹真容。
  “不是,真的不是你想的那样!”
  温舒白想要解释,可是想了想,让云清一起去这事好像还真是因为她的缘故。
  “那是哪样?”
  “我俩昨天赶了一晚上稿子。”
  “赶稿子?真的假的?他有这么压榨吗?!”
  “真的,绝对是真的,我不跟你说了嘛,我老板他就一变态,我俩昨晚赶稿子赶到凌晨五点,我这才刚睡一会儿呢。”
  她正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着,身后忽然传来了付姨的声音:“舒白,你醒啦。”
  她闻声往后看,又将手机调回听筒模式举到耳边,将手机拿远了些,朝着付姨应了一声。
  付姨走近发现她在打电话,于是压低了声音说:“早餐已经好了,回去吃点?”
  她点点头,云清在这边还在疯狂地追问,于是她胡乱地圆了个谎,说下午见面再谈,那边云清才不情不愿地挂了电话。
  像是被吊足了胃口,怎么也不信温舒白的鬼话。
  付姨满脸温和走过来,温舒白的头发睡得有些凌乱。
  “付姨,顾老师呢?”
  “我也不知道,他不在这里吗?”
  “啊?我醒来的时候他就不见了。”
  付姨摇摇头,讲说早晨回来的时候就没看见屋里有人,从屋里远远看见海边支了把太阳伞,想着是不是顾书迟大清早跑去晒了太阳。
  结果过来的时候,也只看见温舒白自己在这里,两人面面相觑,都不知道顾书迟去了哪里。
  温舒白起身刚打算掀被子,发现被子上散落着几缕动物的毛发。
  她有些狐疑,将这几缕毛发捡起来凑近看了看,像是猫掉落的毛。
  她将猫毛举了起来,好奇地问:“付姨,你们这附近是有猫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