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她忽然停了步子,瞳孔微张,手紧张得拽了拽衣角。
  这个声音她太过熟悉,比起记忆中的那声音,此时此刻似乎也多了些岁月的痕迹。
  究竟还是老了。
  但是她好像没有勇气面对了。
  犹豫片刻,她还是转身跑了出去,躲到了单元楼背后,偷偷扒着楼微微探头。
  她望见她父亲从那楼里出来,嘴上依然叼着一竿子燃了大半的烟头,身上依然挂着那白布破褂子,蹬着一双脱皮的凉鞋,正提着一口袋垃圾往楼前的公共垃圾桶走去。
  即便站得这么远,她似乎也能看清,她父亲头发已经染白了些许,背脊也更佝偻,完完全全有了那些人嘴里的老态。
  甚至他看起来比他本来的年纪还要苍老一些。
  她微微皱起眉来,一时间只觉得心绪复杂。
  刚刚还满心勇气地想要回去叩响那扇门,此刻真的看见他,竟然又没了回去的勇气。
  她想起秦阿姨的话来,说自己母亲这两年闭门不出,身子也不大好,她想象着那场面,似乎有些于心不忍。
  正当她沉浸在悲伤情绪里,她的脚边忽然有了一阵毛茸茸的触感,紧接着,是一声轻快的叫声。
  她下意识低下头来,然而那猫蹿得非常迅速,一下子逃到了那楼的背后。
  温舒白有些诧异,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看花了眼,她好像看到了那只消失已久的小猫。
  她往楼后追了过去:“刀刀?”
  她望着这一空旷的草地,试探性地叫了一声。
  没有回应,仿佛幻觉。
  可是她分明看见,就在那猫影消失的前一秒,她看见了它的毛色——深灰带了一些黑。
  刀刀背部的颜色也是这样的。
  然而那小猫就像是在捉迷藏似的,一声猫叫又从她的身后传来。
  等她一回头,又是只有一瞬间逃窜的猫影。
  她觉得奇怪,难道是因为自己今天喷了香水,所以小猫才这样躲着她吗?
  按照往常,就算不是刀刀,别的小猫蹭过她身边都会恋恋不舍地靠着她。
  她又一次追了上去,慢慢的,她似乎察觉了什么,那小猫就像是故意在引起她的注意似的,虽然每次都逃得没影,但等她刚欲转身离开就又开始喵喵叫个不停。
  温舒白最后被带到距离那凉亭和草丛几米的地方。
  看到这里,她不可思议地睁大了眼睛。
  这是当年她和刀刀第一次见面的地方。
  那日大雨倾盆,她路过这庭间,看见了那只被淋成落汤猫冷得浑身发颤的刀疤毛小猫。
  这是一切的开始,她在这里将它带回的家。
  所以说,刚刚那只小猫是为了带她到这里来?
  她心里有一个答案越发确定,她的心砰砰直跳,此刻她万分笃定,刚刚不是错觉,那一定就是刀刀。
  她又试探性地喊了一句刀刀的名字。
  依然没有回应。
  温舒白不明白,如果真的是刀刀,既然认出她来了,又为什么要躲着她?
  既然要躲着她,又为什么要带着她来到他们第一次遇见的地方来?
  她忽然心生一计——如果自己假装要走,是不是就能把刀刀骗出来。
  于是她又假意要走,躲到了墙后,故意走得很慢,果不其然,她的脚边又有了那毛茸茸的触感。
  她在心里默念了三个数,极其迅速地转过身俯身想要抓住那只猫,虽然这次她反应更快了,但猫究竟是猫,等她迅速冲出墙外打算扑过去的时候,迎面撞上了一个人的胸膛。
  ?
  她脑门重重地撞了上去,两个人同时发出了惨叫。
  温舒白疼得捂住了脑门,跟前那人疼得发出了“嘶——”的声音。
  温舒白赶忙退后几步,连连鞠躬道歉:“对不起对不起。”
  鞠躬的瞬间看清了那男人的脸。
  顾书迟。
  这人四处溜达溜达到了这里。
  “顾——顾老师?你怎么在这儿?”
  顾书迟皱着眉头捂着胸口,一副被人捅了刀子那样的痛苦地怪叫着:“你管我,我爱在哪在哪,倒是你,你眼睛长背后去了吗,走路都不看路的?”
  “我哪知道啊,刚刚明明就没人啊。”
  何止是没人,明明就只有一只小猫啊。
  “那既然你在这里,你刚刚有没有看见一只猫从这里跑过去。”
  顾书迟彻底黑脸,怪叫了起来:“温舒白,我都被你撞成这样了,你还在这里关心一只猫?”
  第17章 你怎么就知道是命运的指引
  ◎谁让你来催我画漫画的◎
  温舒白看着他捂着自己胸口一脸痛苦的样子,还是撇撇嘴,又道了声歉。
  毕竟她的脑门还疼着呢。
  然而她的心思还是在刀刀身上。
  她又开始往顾书迟的身后探,想看看还有没有猫的影子。
  奇怪的是,这会儿那背后只是偶尔能远远看见几个过路人,半点猫的影子都没有。
  “你到底在看什么啊?”
  顾书迟似乎有些不耐烦,回头也顺着她的目光张望。
  “猫,你真的没看见一只猫跑过去吗?我明明就看见的呀......”
  是的,她明明就看见那只猫从这个墙的拐角跑过去的,但顾书迟就是咬死了她看花眼了:“哪有什么猫?我刚刚从那边过来,根本没有你说的猫好吗。”
  “你别是出现什么精神幻觉了。”
  顾书迟眼神上下飘忽,整理起自己刚刚被撞出褶皱的衬衫来。
  “怎么可能啊!”
  温舒白宁愿相信是因为刀刀跑得太快以至于顾书迟压根儿没有注意到它,如果是假的,那刚刚那几次毛茸茸的触感要怎么解释呢。
  不过她也懒得同他争辩,毕竟他没看到自己也不能真的埋怨他。
  温舒白叹了口气,心底没来由的一阵失落。
  她挪步走到凉亭,亭子因为经年失修和翻新,已经起了黑色的霉斑,上面的漆皮也落了大半,这里早已经成为一个闲置的荒凉地,上面积满了厚重的灰尘,现在已经不再有人会坐在这里乘凉了。
  温舒白凭着记忆摸索到一角。
  凉亭四周被低矮的灌木丛围绕着,偶尔出现一只避雨的小猫似乎并不奇怪。
  温舒白蹲下身子来,往一旁的棱柱上看了看,年头太久,已经有些发白,上面曾刻下印记早已模糊不清,但隐约还能瞥见一丝轮廓。
  顾书迟站在她身后,抱着双臂注视着她,看着她一脸认真看着棱柱的样子,忍不住问了一句:“你看什么呢?”
  温舒白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是兀自说自己的:“顾书迟,你记不记得我说我养过一只猫。”
  顾书迟想了想:“记得啊。怎么?”
  “我刚刚好像看到它了。”
  “你说你看到的猫,是你当初养了又丢掉的那只?”
  温舒白知道他话里带刺,但还是没有反驳,毕竟这些年她一直因为那只猫有愧于心。
  “嗯。是它,我没想到它居然还在这里。”
  顾书迟一双长腿迈过这一侧,在她的对面也蹲下身子来,侧过头来看她在端详什么。
  看着那模糊不清的轮廓,他竟愣了愣。
  “你刻的?”
  温舒白点点头。
  顾书迟抬眸看了她一眼,温舒白脸上满是失落,于是问起她来:“现在这么伤心,那你怎么当时不好好照顾它。”
  温舒白咬咬牙没有作声。
  她不想再把自己家里那档子破事扯出来给顾书迟讲一遍,她觉得他们的关系还没有到这种程度,这口锅她背着也就背着了。
  她觉得自己宁愿在他心里落得一个不负责任的罪名,也不想再把自己青春期的伤疤揭给一个外人看了,这无异于第二次伤害。
  “我只能说,猫丢了我有责任,但是都是有原因的,但我跟你解释不清。”
  顾书迟轻蔑哼了一声,完全不信的样子:“温舒白,你知道你特像哪类人吗?”
  温舒白回过脸去,对上他的视线来,顾书迟微微眯起眼来,双手叠在膝盖上:“网上每天都有特别特别多那种什么痛失爱猫爱狗的主人。”
  “比如,那天我才看到一位,自己家里养猫却不封窗,最后猫跑窗子上摔下去死了。然而这主人就跑网络上一哭二闹三上吊,一边哭诉着自己多么多么自责,多么多么想念自己的猫,一边不接受任何人对他的谴责。”
  “你觉得你和他,有区别吗?”
  他语调轻轻一勾,头一点,却像是一锤子砸在温舒白的心上,她刹那间有些哑口无言。
  她并不认可他这种等同的模式,然而刚准备否认,心里又闪过一丝愧疚,像是两个声音在脑海里争执。
  一个说,事出有因,根本就不是这样的。
  另一个说,是啊,温舒白,你不就是这样的吗?如果真的有能力保护好它,又怎么会沦落至此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