铸金笼 第46节
  “你随我去教场。”
  前面宋瑶正抬头与安安不知说着什么,余光扫到身后这一幕时,唇角笑意瞬间凝固,整个人似都愣了一瞬,但很快,她便敛眸不再乱看。
  整个东边几乎都是宋澜的人,他毫不顾忌地拉着柳惜瑶朝教场走去,柳惜瑶期间尝试想要将手抽回,他却拉得更紧,到了最后,索性直接从手腕落至掌心,与她十指交握。
  那原本微凉又柔软的手掌,被那灼热的大掌贴得很快就生出了一层薄汗。
  而那带着痒意又粗粝的掌腹,在感觉到温凉的同时,终是有了一丝丝的舒缓。
  然这一丝舒缓带来的后果是——更想了。
  至于想了什么,宋澜不敢去细琢,只压着那念想,让自己看起来与往常无异。
  来到教场,宋澜两两指放于唇角,只吹了一声哨音,不远处的峻峰便朝着两人奔腾而立。
  在看见柳惜瑶时,峻峰忽又发出一声低低嘶鸣,与昨日如出一辙,柳惜瑶已是明白其意,便不再害怕。
  宋澜则忍不住朗笑出声,抬手在马背上轻拍了两下,语气重中透着得意,“你倒真是给我长脸。”
  说罢,宋澜翻身上马,朝柳惜瑶伸出手来。
  柳惜瑶握住那手,正疑惑要如何才能借力上去,便见宋澜手臂一紧,她脚下倏然腾空,然还未来及惊呼,后背就已稳稳撞进他怀中。
  他身着藏蓝劲装,未披铠甲,可那身前依旧如铜墙一般坚实,撞得柳惜瑶当即就蹙眉“嘶”了一声。
  “怎就这般娇呢?”
  宋澜低头凑到她耳后,笑着来了这么一句,不是责备,而是在调侃中透出了一丝温宠的意味。
  柳惜瑶方才还被吓得泛白的脸颊,瞬间就涨得通红,尤其是那温热的气息洒在她后颈上时,连那耳珠都变得异常滚烫。
  宋澜垂眼望着她细长白皙的脖颈,闻着那股淡淡的香味,喉结滚动了数下,方才紧了紧手臂,移开视线,扬起马鞭。
  起初峻峰的速度不算太快,只在场中正常跑动,柳惜瑶虽心中忐忑,但被揽在宋澜怀中,多少还敢睁眼去看,待一圈跑罢,宋澜忽然收紧缰绳,双腿微夹马腹,峻峰默契地加快了速度,朝那不远处一个极高的木障冲去。
  柳惜瑶当即心头一紧,吓得立即闭上了眼,整个人都朝后缩去,而她身前那只手也顺势将她揽得更紧,几乎是要将她按进体中。
  下一瞬,马蹄腾空,周身一切仿若静止。
  柳惜瑶虽闭着眼,却也能清晰的意识到身下的峻峰已是飞跃了木障,随即又稳稳落在了地面,马速未减半分地继续向前。
  “有我护你,怕什么?”
  宋澜的声音在头顶响起,柳惜瑶缓缓睁开了眼,见自己方才因为害怕而将整张脸都埋在了他怀中,那脸颊再一次升了温度,赶忙回过身去重新坐好。
  接下来,满场都是峻峰的马蹄声,它跨过一个个高矮不等的木障,时而急,时而缓,时而还会传来她的一声惊呼,还有他朗笑的声音。
  最后,她是被他抱下马的,而她腿脚皆软,险些没能站住,是他揽住了她的腰身,将她捞进了怀中。
  柳惜瑶面红耳赤,待站稳后,抬手便要将他推开,然第一下,他巍然不动,第二下,他低低笑了,到了第三下,明显感觉到她已是着了急,这才缓缓收回手臂,看着她垂眼快步朝后退开。
  “方才害怕时,推都推不开,此刻站稳了,便将我弃之而去?”
  宋澜说着无奈地摇了摇头,还是用了那般带着几分调侃与宠溺的语气。
  柳惜瑶没有说话,但那紧握着衣袖的双手,却能给出宋澜答案。
  “慌什么,就这般怕我?”宋澜道。
  柳惜瑶抿抿唇,终是低低地开了口:“大公子,我……”
  “大公子?”宋澜剑眉微蹙。
  柳惜瑶忙改了口,却又好似羞于启齿般,结巴道:“表、表兄……”
  不过简简单单的两个字,就让她说得这般艰难,这六年她到底是如何过来的,怎就将她养得这般娇弱卑微。
  越是见她如此,他心头那念想便越深。
  他迈出一步,直接就来到了她面前,抬手握住她下巴,让她仰起头来。
  “怕我?”
  “不是……”
  “厌我?”
  “不、不是……”
  “很好,那日后便看着我说话,也无需与我吞吞吐吐,想到什么直言便是,可能做到?”
  “嗯……”
  宋澜将她下巴松开,她也未曾如之前那般立即垂眼低头,而是眨了眨那双好看的眸子,带了几分闪烁地朝他看来。
  “爹爹!”
  远处那教场外,传来了宋瑶的喊声,她正拉着宋璟朝二人挥手,身后还跟着安安。
  宋澜忽地问她,“若我能许你安稳,你可愿教养他们?”
  柳惜瑶下意识点头回道:“宋家于我有恩,若需要我来教,我自然会……”
  等等。
  柳惜瑶话音戛然而止,蹙眉朝宋澜看去。
  他问的是教养,而非教导。
  一字之差,却是千差万别。
  “养”这个字代表何意,宋澜不会不知啊?
  迎着柳惜瑶疑惑又震惊的目光,宋澜回过头来,将视线重新落回她的面容上,一字一句缓声道:“我原是想徐徐图之,毕竟凡是都该留有余地,可后来我细思一番,方才悟到,那稀世之珍,既已遇见,就该即刻入手
  ,否则便是辜负这天赐良机,你可这般认为?”
  柳惜瑶脑中嗡了一声,心头也跟着再次震动,她明明已是听出了宋澜的言外之意,却不敢叫自己相信。
  她唇瓣动了动,却迟迟未敢出声,只怔怔地看着他。
  /:.
  余光中安安带着那两个孩子已是走到场中,柳惜瑶袖中的双手已是从紧紧握拳到慢慢松开。
  她知道该如何回应宋澜了。
  “若遇珍宝,自是得紧握于手,可……可若是表兄看错,那所谓珍宝只不过是最为寻常的一块白石,误入了金玉当中,旁人兴许会认错,可她自己应当有自知之明才是。与其日后让人识出,生了怨恨,倒不如一开始就拂去尘土,露出真容。”
  一番话出口,她长呼一口气,抬眼朝他笑了。
  她笑得如此坦然,却也笑得如此令人心疼。
  声声字字都朝他撞来。
  第50章 铸以退为进
  “所以你拒绝了他?”
  午后的阳光透过薄窗落在书案上,柳惜瑶发觉自己已经一连三日都未曾碰笔了,马上又要到与李掌柜交书的日子,这是在她困难时肯出手帮她的人,便是她在忙,也不能与恩人失约。
  她一面认真誊抄,一面与秀兰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
  而秀兰此刻已是双眼瞪大,将那水杯放在唇边,好几次想喝都没能喝下,就这样直勾勾看着柳惜瑶。
  她以为自己听错了,听错了柳惜瑶的话,也听错了宋澜的话。
  可柳惜瑶却是在抄完一句后,才缓声给了她回应,“嗯,你不是说了吗,大公子靠不住,还得是二公子。”
  秀兰吸了口气,那唇边的水是彻底送不去嘴里了,“可人是会变的啊!而且我那时候哪里知道大公子会是这样一个人!”
  秀兰承认她之前对宋澜是有偏见的,但其实仔细想来,宋澜所做,才是真正落到了实处
  她们晌午从东苑回来的路上,碰到了正要寻去的宋滢,她兴奋地将消息带给了柳惜瑶,袁统领不来华州了,他已经去了上京。
  “大公子是个说话算数的,至少这件事上,他没有诓咱们。”秀兰越想越激动,“还有张郎中的事!”
  柳惜瑶当时在教场上,看到两个孩子回来时都很沮丧,宋瑶撇着嘴,宋璟眼角还挂着泪,身后的安安也没精打采的,将那竹篮紧紧抱在怀中。
  她以为是小猫的腿摔得太严重,没办法恢复了。
  后来一问才知,张郎中连面都没露,叫自己那药童随意看了一眼,说治不了,不会治,他们只会给人治。
  宋璟还是年纪小,听了以后便会当真,哭了一路。
  宋瑶却是能够看出,那药童分辨出会不会和想不想的区别,所以她没有哭,只想着赶紧回来与宋澜告状。
  这个状告得很成功。
  于宋澜而言,驳了他儿女的面子,就是驳了他的面子,许是这府医做的久了,以为自己是侯府的主子了。
  宋澜五年未归,府内诸事不知,但不代表他没有知晓的能力。
  自他意识到侯府不如从前规矩之后,除了那西边以外,他已是在最短的时间里,将整个侯府各处院子的事全部摸了个清楚。
  他知道这些年不在的时候,侯府都发生了什么,也知道有谁给了她难看。
  还是那句话,驳了他的人的脸面,那就是驳了他宋澜的脸面,他得寻个机会讨回来。
  偏就凑巧了,这小猫递了机会过来。
  宋澜当然知道府内下人对儿女的态度,也猜出张郎中会如何做,他故意没有叫自己的人露面,让那个看着憨乎乎的婢女,带着两个孩子去。
  还当真是不出所料。
  宋澜听宋瑶告完状,朝柳惜瑶深看了一眼,便从亲自提着那竹篮,带着一行人去了合药居。
  张郎中正在院里练养生拳法,听到有人叩门,那声音又敲得极重,当即就垮了脸。
  他知道这个时辰不是荣喜院里的人来唤,便故意冷哼一声,没好气地唤那药童去开门。
  叩门声又响了一遍,很急切的模样,那药童慢腾腾朝院门走着,语气不耐道:“何人啊,这般着急作甚啊!”
  门外没有回应。
  可就当门被打开时,院里这两个皆是吓了一跳,愣在那半晌都没能回神。
  勇毅侯府里,人人都以为那双儿女为是宋澜亲出,虽不知内中详情,却也都不看好这两个孩子。
  尤其是张郎中,他日日都要去荣喜院给县主施针,免不了县主与那钱嬷嬷说话时,会有三言两语入了他的耳中。
  他看得出来,县主不喜那两个孩子,甚至可以到了排斥的地步,她总觉得这孩子误了宋澜婚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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