铸金笼 第42节
  可她到底还是力气过于小了,那身子刚一腾空,便因缺乏后劲而朝下跌去。
  然就在此时,宋澜掌中倏然发力,稳稳托住她脚底的同时,另一只手也毫不犹豫地扶住了她的腰间。
  柳惜瑶便借着这股沉稳的力道,终是跨过马背,稳稳落在了马鞍上。
  这是她生平第一次骑马,也是第一次感受到方才那腾空时的快意,似在这一瞬间,那心中对于骑马的不安,也被兴奋冲散了大半,然还不等她唇角扬起,身下的峻岭便传来一身低呼,那两只壮实的前蹄,也不知何故开始在地上轻刨,还有那尾巴也跟着来回甩动起来。
  柳惜瑶神色瞬间一凝,下意识就松开了缰绳,拿手去寻宋澜。
  “别怕。”宋澜虽在宽慰,但那手也是立即迎上,与她十指交握在了一处。
  “物随其主,它只是喜欢你,而非是在抗拒。”宋澜拇指在那细嫩的手背上轻轻摩挲了两下。
  他因常年习武的原因,指腹极为粗粝,只这两下便让柳惜瑶头皮莫名起了一阵麻意,她赶忙将手抽回,重新握住了缰绳。
  宋澜垂眼看着空落落的掌心,那心尖上似也莫名空了一瞬。
  他唇角扬起,将那手缓缓握拳,背在了身后,另一只手则牵着缰绳,缓步朝前走去。
  身下的峻岭脚步刚一迈动,柳惜瑶身影便是一晃,下意识便紧张地吸气。
  “慌什么,有我在你身旁护着,还能叫你摔了不成?”宋澜脚步未停,牵着马带她在场中绕圈,但那目光却是落在了柳惜瑶身上。
  柳惜瑶起初因为紧张,而并未发觉,后来慢慢也有所适应,才看到宋澜一直在看她,而那教场中的其他人,已在不知何时,全都退了下去,连秀兰也不见了踪影。
  “可是累了?”宋澜出声打破了沉默。
  原以为坐在马背上,由旁人牵着走并不会太累,可谁知不过走了三两圈,便因腰腿要始终保持着端坐的模样,而觉出了隐隐的酸痛。
  “嗯,是有些累了。”柳惜瑶声音本就轻柔,再加上疲惫与不敢大声怕惊扰到峻岭,便更低了一些。
  从前宋澜最是不喜那女子矫揉做作之态,如今听到这低低柔柔的声音,脸颊却是瞬间生出了笑意。
  不是他多变,也不是他改了性子,而是他知道,她的娇柔并非作态,而是真实为之。
  宋澜停下脚步,又开始与她细细讲解该如何下马。
  柳惜瑶并非愚钝之人,向来学什么都快,且她已是没有那般害怕峻岭了,下马时便顺畅了许多,只是在最后落地那一刹那,因脚尖踩在了裙摆的缘故,整个人不由自主便朝一侧倒去。
  还不等她惊呼出声,宋澜的手便再一次扶在了她的腰间上,而她身后的墨发,也随着身影的晃动,从他鼻尖轻拂而过。
  淡淡的幽香扑入鼻腔,那原本准备松开的手,却在这一刻下意识收紧了力道。
  “大公子?”柳惜瑶带着几分惊慌地低唤了一声。
  宋澜回过神来,却依旧未将手松开,只低声问道:“可是站稳了?”
  柳惜瑶忙不迭点头应道:“我站稳了。”
  宋澜这才慢慢松开了手,问道:“明日我带你骑射,可好?”
  不是教她,而是带她。
  正如那日他带着宋璟骑射一般。
  想到那画面,柳惜瑶便又颤了眼睫。
  “如何?”他说着,朝前迈了一步。
  柳惜瑶缓缓退后,低着头道:“大公子……我……”
  “大公子?”宋澜蹙眉,又是朝前一步,“这般生分么?为何不唤我表兄?”
  柳惜瑶顿了一下,低低唤出声来,“表兄。”
  “嗯。”宋澜满意地点了点头,又问道,“明早可要来?”
  柳惜瑶再度抿唇,一副不敢回答的模样,看着便又要惹人生怜。
  “怎么,我教你骑马,又带你骑射,叫你委屈了?”宋澜故意道。
  “不、不……”柳惜瑶一副着急否认,而未曾深思便脱口而出的模样,“不是的,大公子肯教我,我自是求之不得,又怎会心生委屈?”
  “哦?”宋澜微俯下身,拿目光去寻她眉眼,“既是求之不得,那明早可一定要来……我等着你。”
  柳惜瑶似直到此刻,才恍然反应过来方才慌不择言下,自己说了什么,又一次着急开口,“不、不是……我的意思是……是……”
  宋澜耐心等她解释,可这又叫人该如何解释。
  柳惜瑶支支吾吾半晌,最后长出一口气,似认命一般,不再开口。
  宋澜直起身来,笑着目送她离开教场。
  秀兰就等在教场外,看到柳惜瑶出来,赶忙就迎了过去。
  柳惜瑶佯装疲惫,那脚步迈得极为缓慢,秀兰也凑在她身侧,体贴地扶着她。
  “那我们凑得这般近,又这般低声,可会叫人听了去?”柳惜瑶神色无异,似只与秀兰闲谈一般,用那只两人才能听见的声音道。
  秀兰也并非武艺高绝之人,只是凭借自己从前所了解的,推测道:“应当听不见。”
  柳惜瑶缓缓颔首,继续低道:“可还有被人盯梢的感觉?”
  秀兰也同样低声道:“好像一进东苑便没了那种感觉,但……那人轻功极好,我也拿不准……”
  那背后之人是谁,又是谁叫他盯得她,两人皆是没有头绪,就是连何时被人盯得,也不敢妄下定论,总不能是凑巧昨日才盯上的吧?
  可若是一早就盯上了她,为何看到她频频去慈恩堂,却不见背后之人有任何举措?
  若是县主与侯爷的人,怎会容她如此?
  可若不是她们的人,又会是何人?
  一想到有人暗中盯着她,且不知已经盯了多久,柳惜瑶就后脊生寒。
  两人默了片刻,最后秀兰咬了咬牙,低沉着嗓音道:“娘子,实在不行,咱们还是先将眼前顾好,至于那暗处之人,容我再观察几日。”
  柳惜瑶点了点头,眼下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万事小心为上。
  “娘子……”秀兰用那极低的声音道,“那明日我们可还来?”
  柳惜瑶“嗯”了一声。
  秀兰忍住那心中惊诧,强做镇定地低声道:“为何又要来啊?”
  “你不是说了,男人的嘴,骗人的鬼么?”柳惜瑶无奈地朝她笑了笑,“他说了哪怕我不来,他也会帮我退了婚事,可若我真的不来,他恼怒之下,又反悔了呢?”
  柳惜瑶赌不起啊,她没有任何资本去和那高位者去赌,所以她得来,不仅今日要来,明日也要来。
  尤其是在他表明心意了之后,她若不来,岂不是打他脸面,她只能来,必须来,还要装傻充愣,上不去马,也站不稳地。
  他不是喜欢她么,那便看看他能拿出多少诚意来。
  左右都是在赌了,何不多压一注?
  “那……二公子那边呢?”秀兰问她。
  “也是一样,怎可因一句许诺就全然信了他呢?”柳惜瑶轻扯了下唇角。
  宋濯只说日后会将她纳妾,只要那一日未曾到来,她便不会信他。
  且纳妾事远,拒婚为先,她自是先紧着东边。
  至于西边……
  柳惜瑶深吸一口气,抬眼朝那远处看去,“待会儿回去用罢午膳,我再去塔楼寻他。”
  第46章 铸纵一回罢
  听到柳惜瑶午后还要去慈恩堂寻那二公子,秀兰当即又是倒吸一口凉气,抬眼去看柳惜瑶的神色。
  然柳惜瑶虽是疲惫,却神色淡淡,似根本不觉同时与宋家这两位公子纠缠有何不妥。
  这哪里像她,哪里还是那个会在无忧堂外哭喊的小娘子?
  与之前的柳惜瑶相比,现在的她更加决断,似也抛下了许多顾忌,有着一股不管不顾的狠劲了……
  不过细细想来,她骨子里就有这样的性子,她娘当初离开成都府时都能那般决绝,她又能差到哪儿去?
  况且那时她为了救治安安,都敢深更半夜闯入合药居,伤了药童又胁迫张郎中,做出这般举动的人,又怎会当真是个软弱好欺的?
  只是事情未到,未将人逼到这个地步罢了。
  两人彻底走出教场,秀兰心跳莫名又快了起来,她不敢太过明显得来回看,便只垂着眼,一面故意装作是扶柳惜瑶,要她仔细脚下路,一面低着头用余光不住打量四周。
  越想那暗中之人,她便越是来气。
  她已经落到这步田地,就指着柳惜瑶带她翻身,结果暗中又被人盯梢,一想到那暗处的一双眼睛,不知盯了她多久,也不知是受何人指使,秀兰那手便被捏得咯嘣作响。
  她倒是要瞧瞧,是哪个当她好欺负。
  两人回到幽竹院,安安已是将热腾腾的粥端上了桌,每人还有一个水煮蛋,一小碟酱菜,秀兰胃口大些,她的酱菜会更多一些。
  待吃完了粥,柳惜瑶浑身都暖和起来,她昨晚本就没有睡好,早晨起来又从西到东走了一遭,再加上骑马的疲乏,她有种想要倒头就能睡着的感觉,然一想到还要去慈恩堂,到底还是强打起精神,换了一身衣裳便带着安安要去慈恩堂。
  “秀兰姐姐不去吗?”安安疑惑道。
  柳惜瑶与秀兰对视一眼,秀兰摆手道:“我就不去了,我稍微歇会儿,就去账房给咱们领份例。”
  安安又道:“不还有两日才到时候吗?”
  秀兰啧道:“你懂什么呀,年底账房最忙了,我要是真到了日子才去,他们能给我好脸色吗,提前两日去不打紧的,放心吧!”
  安安“哦”了一声,拿着要给王伯送的酱菜,跟着柳惜瑶出了院子。
  按照以往的习惯,宋濯很少午后与她见面,多是晨起后才愿意见她,柳惜瑶以为今日也会如此,便刻意带着酱菜,想着即便宋濯不见她,她也能借着给王伯送酱菜的由头,在慈恩堂多待片刻,留些时间给秀兰。
  却没想到,宋濯要见她。
  原本就累得够呛,此刻又要爬台阶上楼,且没有秀兰从旁撑她,她此刻只觉得每一步都如同千斤重,等推开门走进屋中时,前额后背都已是生出了一层细汗。
  所幸宋濯见她进屋,便直接唤她入内,并未如之前一样让她在那屏风后久留。
  柳惜瑶脱下厚袄,直接就跪坐在了宋濯身侧。
  宋濯面前的矮案几上,所放的书卷比往常要多,那书卷中似还压着一些信件。
  见她累得脸颊通红,气喘吁吁,宋濯便帮她倒了一盏茶,放到她面前,又拿自己的帕子帮她轻轻擦拭着额角的汗。
  “可学会了?”宋濯温声问道。
  柳惜瑶摇摇头,“没有,我笨……没个几日是学不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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